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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甘心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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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重拍第二十一场,第三镜。

雕梁画栋的宫殿在月色中悄然沉寂,道路两旁黯淡的宫灯将一切晕染得分外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化不开的浓墨。

柏生拾级而上,往墨色的深处去。

浮动着暗香的寝宫中轻纱曼曼,姿态袅娜的女子斜倚在数片朦胧的纱帐后。

倾泻的月光将她的身姿勾勒得分外轻盈,无声而旖旎。

无一处不勾人遐想。

可一身素色衣袍的柏生却只眼鼻观心,拱手行礼。

他说,“娘娘,臣回来了。”

他的声音在华丽却冷寂的宫殿内回响,惊得纱帐翩翩舞动。

垂首以待的柏生听见脚步声急促地向他奔来,像只小鸟般飘然而轻巧。

那似乎透出喜悦的脚步声却在离他尚有三尺的距离骤然停住。

“你是谁?”

鸟儿低低地开口,嗓音不复刚才脚步的轻妙。

“你不是他,你是谁?”

柏生更加低眉俯首,期盼这昏暗的光不要将他的秘密暴露。

可鸟儿的手固执地抚上他低垂的脸,用冰冷的指尖抬起,力道轻柔却不容违抗。

柏生只能抬眸。

他心中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如秋水般的杏眼中。那比芙蕖更娇艳的面庞,仿佛将整座宫殿都点亮。

可芙贵妃与他对视的瞬间,漆黑的眼瞳中却仿佛最后一抹光亮也渐渐消散。

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暗。

“微臣褚鸿,拜见贵妃娘娘。”

柏生又行一礼:“数年不见,一直记挂娘娘。如今得见娘娘能在夜中视物,想来已是大好了。”

其实柏生假扮褚鸿一事,并非那胆大包天的随行宦官一手策划。

而是褚鸿的授意。

药石无医的质子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不甘心有二。

其一,不甘心未能旧燕归巢,一展宏图。

其二,不甘心与青梅竹马的恋人诀别,此生再不复相见。

他即便气若游丝,也目光炯然——

“我这一生,亏欠芙儿太多。”

“你必须起誓,此生无论如何都要为我守护她。”

“若有违背,便叫生养你的青田村人全都身首异处,曝尸荒野。”

“若有违背,便叫你凌迟而死,坠入阿鼻地狱!”

柏生知道,褚鸿的话绝不是信口雌黄。

褚鸿筹谋十数载,手下忠心之士不胜其数。即便他身亡命殒,为他奔走的也大有人在。

可柏生不明白,褚鸿为何不从万千死士中挑一个与自己身量与长相相似的人,更加可信。

偏要选他这吃百家饭长大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书生。

那些旁人不曾知晓的,只关乎两小无猜的亲密暗语。

褚鸿都毫无保留地告知。

其中任何一条,都足以取信芙贵妃。

可褚鸿一桩一件都讲与他听,就好似盼望他不在芙贵妃面前露出破绽,让芙贵妃相信褚鸿真的回来了。

果然,眼中似是浮起杀意的芙贵妃在听到他的话语后,面上有瞬间的怅然,而后便放开了钳住他下颌的手。

她嗓音比刚才更低,有柏生听不懂的暗哑。

她说:“我已经不再怕黑了。”

她说:“殿下舟车劳顿,早些回去歇息吧。”

“咔!”

或许是监视器将人暗流涌动的情绪放大得太彻底,亦或是作为导演的黄仲瑾对每个情感的捕捉太敏锐。

在这场柏生与芙贵妃的初见中,有些东西不对。

“柏生,你之前都没见过芙贵妃,怎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你让我想想怎么形容啊。”

“就好像情不见底,又抱屈有愧。”黄仲谨说。

“即便柏生对芙贵妃这命运多舛的笼中雀心有怜惜,你的情绪也不对。”

随着黄仲谨的话语,洮箐回头望去。

却见昏黄的宫灯下,纱帐翻飞,一身素白蒋泽昀静静矗立在黑暗中。

那双穿透月光的眼眸始终默默注视着她。

“是我处理得不好,再来一条吧?”

月光的余韵中传来蒋泽昀的声音。

“最后一条。”

洮箐将自己的目光移开,避开那似乎带着千言万语的目光。

可洮箐没想到,再过两场戏,那个出问题的人,会变成她——

在这场戏中,芙贵妃为了保全柏生,或者说为了保全褚鸿的势力不被发现,暗中除去了养育孤儿柏生的青田村一干老小。

柏生对此怒不可遏,深夜冲进承恩殿与芙贵妃对峙。

“即便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他们若不死,死的就是你。”

芙贵妃抚着孔雀羽扇,眸光冰冷。

“停!”

“芙贵妃,柏生现在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巩固政权的棋子。他指责你手段狠毒,你应该一笑置之,怎么能生气呢?”

黄仲谨像个大喇叭似地敞开他的嗓门——

“你这样子,分明是爱不肯爱,恨又不想恨。”

“明明心中有情,偏偏要摆出一副薄凉和尖利的样子。”

“……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洮箐说。

“你们是不是吵架啦?”

黄仲谨才不在意洮箐的冷言冷语,一点也没有眼力见地把头凑到两人中间:“有话好好说嘛,干嘛生闷气?”

“你还拍不拍?不拍我走了。”

洮箐的孔雀羽扇几乎要拍到黄仲谨的脸上。

“拍拍拍,我肯定拍。”

黄仲谨像条滑不留手的鲶鱼又闪回监视器旁,还不忘跟身边的人嘀嘀咕咕:“咱们芙贵妃脾气那么大,以后柏生有得受喽。”

*

暮色渐黑,挑高的落地窗里,质感一流的白色大理石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暖黄色的灯光把各色精致的食物照得更有食欲。

但这本该温馨热闹的餐桌却面临着一触即发的大战。

“顾一舟,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

满腔火气的顾英舫将手机甩到顾一舟面前,“你看看那些小报怎么写你的!”

“和卖炸鸡的谈恋爱被拍也就算了,还在社交网络上自己上赶着承认。”

“顾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被怒喝的顾一舟没有多少惧色,只冷笑着反问道:“顾家的脸还需要我来丢吗?”

“你在外面干的那些龌龊事,早把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你!”

顾英舫猛地起身,作势欲打。

或许确实是心虚理亏,他悻悻然地放下手。

长时间的身心折磨,早已让他没有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猖狂做派。

但顾英舫面对儿子,依旧是十足的颐指气使——

“把你发的那些东西删了!现在就删!”

“还有那个没文化的炸鸡女,你最好断干净!”

若说近日网上最吸引人眼球的事,莫过于歌手顾一舟高调认爱。

事情还要从被顾英舫当成棋子陷害蒋泽昀不成后又当了弃子的大王狗仔开始。

大王狗仔在蒋泽昀获金玉树最佳男主角时狠狠发力,造谣蒋泽昀赌博且当街街暴力伤人。

更是试图笼络蒋泽昀的父亲蒋慕麟,让其背刺自己的儿子。

但他号称绝不爆假料的金字招牌被蒋泽昀碎成一地渣渣,后来又被顾英舫百般嫌弃刁难。

于是怒从胆边生,转头蹲起了老东家的儿子。

这一蹲,就蹲出了顾一舟和胡叶子亲密同游的猛料。

一石激起千层浪。

曾经初到云京的胡叶子无依无靠,被好心的炸鸡店大婶捡回去,便在炸鸡店打工挣钱,还学到了炸鸡的独家秘方。

那美味的炸鸡店小有名气,被誉为“炸鸡西施”的胡叶子自然也被很多人眼熟。

社交媒体上的舆论发酵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津津乐道一个炸鸡店的野丫头也能攀上高枝。

谩骂随之而来,字句恶毒。

【顾一舟真是不挑,连没上过学的服务员都能喜欢。】

【他喜欢她什么啊?喜欢她身上一股炸鸡味?还是喜欢她大字不识一个?】

于是年轻气盛的愣头青顾一舟一怒之下,在最新动态里敲下了一行字——

【她很好,要骂就骂我。】

短短几个字的威力不亚于核弹,全方位地引爆了一切。

就连胡叶子也不知所踪。

“我不删,你别一口一个卖炸鸡的,她有名字。”顾一舟说。

“反了你!你要是不删,我就让那个炸鸡女好看!”顾英舫吹胡子瞪眼。

“别吵了。”

一旁的沉默顾英舫妻子终于出声,起身拉着顾一舟离开:“你跟我来。”

顾一舟被母亲半拖半拽着离开,一路向外,终于在花园的僻静处停下来。

“一舟,你的路还很长,不能这样胡闹。”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实在很喜欢那个女孩子,以后就把她养在外面,生了孩子也可以抱回来和你姓。”

顾母斟酌着字句开口,似乎是怕惹得儿子不快。

“然后娶一个像你一样不争不抢的女人,让那个女人和你过一样的日子,是吗?”

顾一舟冷笑。

“我的日子?我的什么日子?”顾母的声音些颤抖。

“顾英舫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他早就被外面的声色犬马腐蚀得面目全非,你却还要守着毫无意义的脸面过这种吞针的日子!”

顾一舟拔高音量,毫不留情面地戳穿母亲维持的假象。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绝不让自己变成顾英舫的样子,也绝不让叶子受委屈。”顾一舟说。

为什么会喜欢胡叶子呢?

或许是顾一舟从小到大都被虚伪的完美包围。

出生优渥,家庭和睦,不过是强势而劣绅的父亲,温柔却懦弱的母亲。

每个窒息的时刻他都只能远远逃开,漫无目的地游荡。

可即便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到腿快要失去知觉,有些东西也无法消解。

直到那一次,他烦闷到丝毫不想顾及周边的一切,四处横冲直撞。

一不留神踩翻路边的拖把,害得拖把的主人狠狠摔了一跤。

“欢迎光临有胡炸鸡!”

可预想中的责备并没有到来,拖把的主人起身拍拍泥灰,只用手肘杵着拖把杆,歪了歪头对他笑起来。

女孩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弯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洁白虎牙。

夜色浓重,顾一舟路过无数人。

外卖小哥、加班的白领、食品摊的小贩、上补习班的孩子……

他们的脸在城市霓虹灯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好像都累得失去了表情和言语。

同他一样,僵硬麻木地被困在这没有风的夜里。

无数个夜,都是如此。

但这一秒,店铺里透出的暖黄色光映托着女孩的脸,勾勒出她脸上细嫩的肌肤上微小的绒毛。

在那满心甜蜜又充满活力的笑容里,世界仿佛都在瞬间活了过来。

那是顾一舟吹到的风。

真实的,未经修饰的,自由的风。

“一舟!你去哪儿?一舟!”

在庭院中的顾母高声呼喊着,却拦不住顾一舟离去的步伐。

“去鹿鸣山,找救兵。”顾一舟说。

胡叶子行踪成谜,可她不是普通女孩,一般的寻人方式对她不起作用。

只有一个人能够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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