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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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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兄你这行色匆匆的,是要上哪儿去?”

被唤作姜兄的人伸长了脖子四下里张望了一圈,才抬袖掩着口鼻道:“我可只跟你说,切不可出去瞎传。听说前几日鸣筝阁的小阁主来了青州,现下正在望江楼宴请名流,说是要挑选合心意的谋士入阁办差。”

站在他对面的人闻声默了片刻,方才摇了摇头:“可那鸣筝阁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虽说是朝廷的耳目和鹰犬,但到底不吃皇粮,朝不保夕的不讲,名声还不好,近几年得罪人的事儿可没少干啊。”

“你觉得不好那就不好吧。”开玩笑,现下望江楼的门槛怕是都要被人踏破,他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和友人辩出个长短来,“但是切莫出去乱说,知道的人多了,怕是更难入阁主的眼了。”

友人望着姜兄离去的背影,半晌扯出一抹苦笑来。这样的消息怕是早就不胫而走,都不用刻意传扬,那望江楼里定然是人头攒动。

贺长情一出手,便租了望江楼整整三日,放出消息只说是鸣筝阁要在青州广纳贤才,但凡有意者,皆可前来一试。

青州年景不佳,衣食无忧者毕竟是少数,如今有人愿意出钱出力,就算无法被选中,能在望江楼里好一顿白吃白喝,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因而,一时之间,望江楼里观者云集。

站在高处那么打眼一瞧,人群中甚至还混进去了好些个腿脚不便的老人以及牙牙学语的稚童。

“阿允,你也下去吧。”厢房里半开的窗被人缓缓关上,只留下了一条细缝,贺长情倚在窗边将那下面的情形尽收眼底。

“是。”祝允换了身新装,人却反而束手束脚不自在了起来。

贺长情特意带他裁剪了身素色新衣,料子自然是没得说的,做工精细,其上还绣有祥云暗纹,十分合身,只是和他往日的风格实在是大相径庭。

这一身,不像是鸣筝阁的人所穿,更不是一个金玉奴该穿的,倒像是那些出身名门的北梧公子们穿的。

但,想到贺长情的计划,祝允也只能将这点不自在强自按压在心底深处。他不能乱了主人的谋划。

“贺阁主。”祝允离去不久,望江楼的掌柜便在厢房之外叫门了,只是笃笃的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明显带着点急切,“小的能进来吗?”

他的声音飘忽,一听便是做贼心虚。明明自己只是嘱咐他盯着点儿人,一旦有任何动静即刻传个话便是,也不是叫他去干杀人放火那为人不齿的勾当,怎么硬是被掌柜做成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了呢。

贺长情深吸了一口气:“请进。”

“回贺阁主,小二们都看了,人还没来。”掌柜的收了银钱,一个时辰便来报一次,按说报到现在也算熟稔,可是站在贺长情的面前,这声线还是不由自主地抖得厉害。

“继续让大家盯着,事成之后必有重谢。”今日不过是她放出消息的第一日,时日还多,不怕赵明棠的那个堂哥不上钩。

望江楼内外洒扫一新,旧日陈设如今摇身一变,均变成了长桌,一桌足可供三人落座,若是不在乎风雅体面,挤一挤倒也勉强坐得下四五人。但到底位子有限,舒适的地方全都给了那些先到先得的人。

好在青州城里的传闻不虚,这三日的一应开销都被鸣筝阁包了。那些没有地方落座的人,就算是站着,也可从食碟里自取菜肴点心,祭奠祭奠空了许久的五脏庙。

未时一刻,望江楼里的唯一铜锣被敲响,原本还嘈杂无序的四下里,终于难得的静了片刻。

众人屏息敛声,只看到了自二楼缓步走下的少女,她穿了一身玫红缂丝的软烟罗齐胸襦裙,显得娇俏可人,本就天生丽质的人如今看着愈发肤如凝脂,面色红润。

“那个就是鸣筝阁的阁主?”

“看那气度和眼神,应该是吧。”

“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这小闺女有气度的?”

鸣筝阁从前只是活跃在茶余饭后,如今这样的大人物真实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自然引发了不小的热议,其中也不乏泛酸的恶意。

对于这些歪理邪说,贺长情向来不在乎:“首先要多谢诸位的捧场,这三日里大家尽可敞开了吃喝,望江楼绝不会收取大家的一文钱。但我也要向各位坦白一事,鸣筝阁所行之事绝非泛泛,所以此次选中之人,并不一定会入阁中,至于他的去向,我已另有安排。”

“今日呢,我也请来了赵大人做见证。赵大人,这是知府大人平日里最爱把玩的檀木手串,你看看是也不是?”怕是众人不信,贺长情掏出手串后,还不忘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刻意晃了一圈。

那日她命祝允将自己的玉牌带去给李直辛,并不只是单纯的告知对方自己来到了青州城,而是从他手上借来了这足以证明知府身份的一物。

只有如此,她才能快速地在青州百姓眼里博得一定的可信度。

而此刻,忽然被选中的赵明棠才算明白什么叫做交情不浅。难怪他今日会被知府大人点名道姓前来参宴,竟是在这里等着他。只是这贺阁主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是真的看不透了。

赵明棠接过那手串,细细地查看起来:“的确是知府大人的物件。”

“有知府大人的信物,大家自当可以放心了。”她几句话就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讲清楚,随后便独自坐在一旁品起了热茶来。

期间神情淡淡,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台上那些跃跃欲试的人,似乎对于结果毫不在乎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并不是真的要收人进鸣筝阁,她这个鸣筝阁阁主自当也不会多放在心上。但无论如何,能得到知府大人的赏识并且留下来的话,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几乎是贺长情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人们便争先恐后地扑到了掌柜那里。

“掌柜掌柜,我叫姜丝,报个名。”

那位姜丝最先上了台,他襻膊一绑,蘸了墨汁就要作画。众人只看他眉宇之间皆是洋洋得意之色,又瞧他挥笔泼墨如有神助,俨然是大家风范。

想来此人是有点真才实学的,难道这才一开场,第一份殊荣就这么快给了出去?人群中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画好了,诸位请看,如何啊?”姜丝的声调高昂,显然是对自己的画作十分有信心。

于是众人皆举目看去,想要一睹画作风采,但就是……

贺长情将唇凑在杯口的动作一顿,也跟着看了过去。墨绿色的身躯,尾羽拖地更又光华不减,她想那应该是孔雀无疑。只是这画功实在不敢恭维,莫说是有辱孔雀在文人眼中的高贵形象,便是普通家禽见了都恨不得扑棱翅膀上前戳破他的画纸。

实在,不搭。贺长情忍着头疼,只故作不解:“恕我眼拙,你这是五彩的矮脚鸡?”

台下众人哄笑一团,指指点点地议论起来,竟是再无一人关心其上的怪鸟是何东西。

“是孔雀,孔雀啊!”姜丝自负才学,这还是他第一次当众作画,本以为会博得满堂彩,却没想到沦落成了个笑柄。

他灰溜溜地赶紧下了台。

“我杨远之,也劳烦掌柜的给记个名字。”

“远之?”听到这个名字,正在埋头狂奔的姜丝脚下猛地一顿,扭过头去一看,还真是自己那位心口不一的友人,于是当即揶揄起来,“还真是你啊,你不是说不好不来了吗?怎么,这是后悔了?”

杨远之最怕的就是撞见姜丝,结果好巧不巧,偏偏还在报名的时候被抓住了:“我,我只是说不好,也没说不来嘛。我回去仔细想过了,这对你我来说也的确是个机会。不试试,就太可惜了。”

像杨远之这样的不在少数,他们嘴上不愿承认自己也有颗上进的心,但实际都铆足了劲欲要在贺长情的面前一展风采。

但是才学亦或是功夫,不仅需要天赋,更要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即便是生来的凤凰,想要遨游四海,也绝不是凭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可成事的。

贺长情看了半日,实在人困眼乏,就在她昏昏欲睡,险些要从椅子上摔落下去的时候,一名小二凑了上前。

“贺阁主,赵明轩来了。”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她摆这么大的阵仗,不过就是为了等他:“我知道了,下去吧。”

贺长情从椅子上直起腰身,抬手整了整自己的发簪,落下时又顺手带到了耳畔。这是她和祝允定下的约定,只要看到她用右手去抚摸耳廓,便意味着时机成熟。

“在下祝允,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今日舞剑……还望阁主,和各位不要嫌弃。”祝允本身就长得仪表堂堂,如今稍一打扮站在台上可谓是鹤立鸡群,俨然就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侠客模样。

“他人长得好好看啊,说起话来也那么谦逊。”台下已有不少姑娘看痴了,甚至更有几个直接放话说是要嫁给这位儿郎的。

姗姗来迟的赵明轩此刻挤在人群当中,听了这话就不由地冷哼一声,不满地自言自语了起来:“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就算会武功也是花拳绣腿,抵得上我一个拳头吗?”

可这话,很快便让赵明轩呆愣当场。不仅是他,望江楼里的所有人一时都看呆了,小小青州城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身手了得,神乎其神的高手?

但见祝允拔出剑柄,一道银白色的弧光便自他凌厉的双眸前迅疾闪过,剑锋扫过之处,习习生风,似又带着虎啸龙吟。而后下腰,旋身,每一个动作都不失力量更又兼具美感。什么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收剑归鞘,祝允也只是气息急了些,他朝着贺长情抱拳道:“阁主,不知我……”

贺长情面带笑容地朝着祝允的方向缓缓走来。

又是一模一样的站位和处境,恍惚之间,祝允好似回到了他们在落星谷中初见的时刻,只是那时他只配匍匐在地,任由旁人践踏,向她摇尾乞怜。

如今时过境迁,她依然是自己高不可攀的一轮明月,可是明月倾洒下的月光却一寸一缕毫不吝啬地将他包裹起来,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暖。

贺长情的指尖拈了一朵纸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祝公子的身手好生了得。不知可否愿意加入鸣筝阁?”

“祝允,愿意。”祝允双膝跪地,伸手接过了贺长情递来的红色纸花,那轻飘飘的纸花落在他的掌心里是那么沉,那么重。

如果,他不是金玉奴该有多好。

没有人理解他心口的酸涩,便是主人也不懂。祝允只能看到,贺长情将视线投向了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主人的计策,就要成功了,真好。

“还有人要试试吗?大家都看到了,我不会食言。”贺长情背起双手,打量着台下众人的神色。

其实她的计策是有一点小纰漏的。祝允的出场只不过是她为了再添把柴加点火,但又有谁能想到,在场众人是真的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才学来。

幸好,有祝允的那一出也足够了。

“我来!”

许多人都被祝允的舞剑唬住了,只觉得自己上去了也是相形见绌,就算先前有想法,现下也歇了这种心思。

因而,赵明轩的这一声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倒要看看是哪个真的勇士。

“您请便。”贺长情带着祝允退到了一旁,心中不由地紧张起来。赵明轩的那花拳绣腿,但愿一会儿能超常发挥一二吧,不然她要把人塞到知府手里,少不得还要多费些唇舌去歪曲事实呢。

有人憋不住了,主动在台下问道:“大胡子,你会什么啊?”

赵明轩一张被胡子盖住大半的脸憋得通红,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绣花。”

其实他是动过脑子的,祝允那个小白脸已经赚足了所有人的赞美,他若再傻乎乎的展示拳脚,定然会被比得不堪入目。所以哪怕是大男人绣花,只要能压赵明棠一头,也得豁出去了。

先前有人把孔雀画成山鸡都没有此刻这话听来好笑,底下围观之人有好几个笑出了眼泪来。

“在我看来,任何手艺才学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难的是精于此道。壮士尽管放心一试。”

有了贺长情的撑腰,赵明轩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忐忑,只专注于眼前的活计。

赵明棠拿着全家的家底读书写字,入了全青州最好的书院,后又进入知府府上做了门客。

家中事务是一概不管,通通丢给了他不算,还要总在人前人后,话里话外的贬低他这个堂哥。

如今,他又凭什么不能争上一争呢。

想到这里,赵明轩拿针线的手愈发稳了不少。他以针为笔,以线入画,指尖上下翻飞着,不多时,便绣出了一幅巴掌大的小图。

这么小的布,上面又能绣出什么花样来呢?这几乎是所有人心头的疑问,甚至在没看到那副绣图之前,没有一人看好赵明轩的。

直到,那小小绣图在前排几人的手中一一传阅过去。

众人甚至都不敢使劲去捏,即便知道那只不过是块布,也生怕凤凰活了过来,冲破布匹的阻碍。这么短的时间,是如何做到针脚细密,全然看不出接合之处的?

但令众人愈发瞠目结舌的还是,在那副绣作沿着原路就要送回到赵明轩的手上时,赵明轩隔着数丈忽地掷出一根绣花针,正中那只凤凰的眼睛。

“赵明轩是吧,我记住你了。”贺长情的双眼似有若无地从赵明棠身上略过,看向了赵明轩,笑得眉眼弯弯,“明日你便可入知府府上,虽不知知府大人意欲如何安排,但我以阁主身份应允你,绝不是服侍伺候人的粗活。”

“多谢阁主,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也要……”

这些话她听了好多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贺长情故意打趣了几句:“为何非要下辈子报?你大可以这辈子就报。至于报什么,等我想到了再定。”

其实只要赵明轩进入知府府上,就算是报了她的恩了。

赵明轩有几分惊喜在,贺长情原本以为自己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可替他力排众议,送人入李直辛手下。却不想,人家本身就挺争气的。

只是那点天赋和刻苦,和寻常人不同罢了。

目的达成,贺长情毫不掩饰地盯着一脸错愕,显然还缓不过神来的赵明棠,勾唇笑道:“赵大人果然谦虚,就连你的兄弟都是如此过人。往日他是明珠暗投,现下好了,你们兄弟二人往后便可以一同在知府大人手下强强联合了。”

这算什么强强联合。赵明棠只觉得仿佛有人打了他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偏偏他还不能发作:“贺阁主,哪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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