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早朝下后，官员们从太极殿鱼贯而出，一边行走在宫道上，一边谈论着朝事。
“简兮，留步。”唐太傅跟随而上，唤住正在离去的季辞。
他一愣，装作未听到模样，加快脚步往前而去，却还是被追上。
季辞转身见唐太傅为了追他，愣是跑得满额大汗，呼吸粗重。
他心知太傅喊住他的原因，心中有些不喜，却还是尊敬拱手行礼。
“老师。”
唐太傅恨自己无用，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先呵呵笑了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简兮，此处人多，不如咱们午后一起去茶寮说话？”
季辞见四处官员都已然纷纷离去，便道：“老师有何事便在此处说吧，我午后还有要事，今日恐是没有闲暇时间与老师一同喝茶。”
“这样......”唐太傅咬了咬牙，便道：“简兮啊，上次我与你说的婚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季辞闭了闭眼睛，果然又是这事。这唐太傅一大把年纪，竟如此爱管闲事，他早已拒绝过两次，未想到唐太傅竟如此紧追不放，每日试图追问。
“老师莫要劝了，学生对陈姑娘无半分男女之意，当初答应陈正遗愿，也只是将她带入王府中照料。等为其寻得良好夫家，自再嫁出去便是。”
“这......”唐太傅已然不死心，试图劝说道：“簌簌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文殊才静，是个好姑娘。因其父忠臣之名，她如今也是忠臣之后，虽然娶她拿不到背后娘家支持，但也是一件广誉美名。”
“简兮啊，况且你也不小了，到了你这个年纪的公子，膝下子嗣都已有两三，身后姬妾不说无数，也至少有个三四吧。可你如今依旧孑然一身，难不成真要成了外人私下中所传断袖之癖？”
季辞额头犯疼，“老师，若您有此精力，不如去帮陈姑娘寻一夫家。我，您是不必想了。”
见他说完便要走，唐太傅又上前拉住她，狐疑道：“莫非，你喜欢的是住你王府中的那个邱子叶？”
他皱眉顿了顿，道：“那女子虽说是安国公府嫡女，可毕竟是个寡妇，之前又做了商贾，在外名声不好。再加上安国公本就一空壳，你若想娶她，怕得是要背负些许不好的名讳。”
季辞停住脚步，抿着唇，沉沉一呼，转头道：“老师实在多虑，对她，我亦无意娶纳之意，我本就打算好明日便送她离开王府。”
唐太傅似乎还想要说甚，季辞忽然打断他，道：“老师，听闻令夫人最近又回娘家去了。”
“......”
唐太傅愣住，满脸尴尬。
他与夫人都是四五十，一大把年纪了，却还在三日一大吵，两日一小吵，动不动就要回娘家去找她那满是白发的岳母哭诉。
他也是难受啊，毕竟不是年轻人，折腾不动。
季辞见状继续道：“老师可知......夫妻和睦的秘诀是何？”
“......是、是何？”
“莫要多管他人闲事。老师还是尽快......将令夫人接回来吧。否则......太丢人了......”说完，季辞朝着他拱手行礼后便直接离去。
唐太傅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后知后觉大骂道：“小兔崽子，有这样说你老师的吗？”
真是，这个季简兮，一个女人都没碰过，还好意思说甚夫妻和睦的秘诀。
就是个只会气人的腐朽老木头！
罢了罢了，他不管了！
就让季简兮孤身一辈子去吧，真是不识他好人之心。
……
季辞回来的很晚，到家时，夜色已深。
他看着正在主院门口等待的小寡妇，手上提着食盒，似乎有些瑟瑟发抖。冬日如此寒冷，却连披风都不穿。
“王爷，你回来了！”
姜秋叶听到脚步声时便立刻转头，眼中带着欣喜。似乎吹了很久的冷风，她手指有些发僵。
季辞上前，脱下自己的大氅为姜秋叶披上，感受到手指下的身体冰凉无温。
罢了，毕竟这是小寡妇在王府的最后一日，他便更纵容些罢。
“你来了多久？”
刻意等了一个时辰，就为了吹这冷风。
姜秋叶嘟着嘴摇了摇头，道：“不久，今日是在王府的最后一日，我特意为王爷做了许多膳食。或许日后，便没有如此多的机会了。”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少顷，季辞叹息道：“进来吧。”
姜秋叶心中一喜，立刻跟上。
她快季辞一步，将食盒放置食案之上，打开后拿出一道道她用热水保温的药膳。
季辞落座后看着桌上的药膳一愣，其中一道便是那附子羊汤，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引得人饥肠辘辘。
姜秋叶将所有碗筷放好，注意到季辞盯着那道羊汤，垂眸轻轻一笑，道：“王爷还记得，这是王爷吃的我做的第一份汤。”
“自然记得。”
何止记得，实在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他多年来被厌食之症所困，不知食欲为何，不知温饱为何。
直到那一道在刑部大狱中制作出来的一份羊汤。
明明那狱中环境恶劣，阴冷潮湿，腐味甚重。可那一道羊汤，竟然将狱中这些阴暗的气息全部盖过。
如今想来，有点像小寡妇此人。
似乎带着致命的毒药，却又反而能利用毒药的特性来治愈身体。
她总是这般充满了无数的小心机，他却反而觉得有些过分可爱，无比纵容。
姜秋叶将羊汤盛出一小碗，推到季辞的面前，她目光有些微微不自然，只是季辞没有留意到，抬起汤碗一饮而下。
她抿了抿唇，心中越发不安。
这么多年，她多少任务都是生死难料，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可她从来不会不安，从来都能冷静沉着以对。
唯独在季辞的面前，只因他太过干净，她明明是一肮脏的恶人，怎配染指这样纯洁无瑕之人。
姜秋叶掩去心中的不安与紧张，只是不停地为他布菜。
看着季辞一边吃着她亲手做的药膳，一边开始絮絮叨叨：“贱贱最近又长胖了一圈，它可能吃了，肚子总是圆鼓鼓的。我甚至怀疑，若是放任它吃东西，定然不知饱为何物，定会一直把自己撑死。这只傻猫。”
季辞听闻后忍不住一笑。
姜秋叶带情桃花眼柔柔地看着季辞，声音格外软糯，又充满了勾人的魅力，“王爷今日中午，定然又没用膳吧。”
“嗯，今日比较忙碌。”
“王爷每日都很忙碌。”姜秋叶反驳道。
“王爷啊。”
“嗯？”季辞咽下一块入口即化的羊肉，看向姜秋叶。
不知为何，今夜的姜秋叶似乎格外吸人。
她没有绑上平日里的妇人髻，而是将头发散开，用发带简单绑了一个少女的发髻，看起来分外娇小。
耳垂上戴着珍珠耳铛，如她的皮肤一般白皙剔透。
明明是冬日，她今日却只穿上一身绢丝藕粉襦裙，配着淡蓝色的披帛，格外轻柔。身前那颗红痣似乎轻轻透过了那层纱，若隐若现，让人想要自己看个清楚。
也许是她明日便要离去了吧。
姜秋叶摸了摸自己的珍珠耳铛，笑了起来，道：“明日我离去后，王爷也依然要好好吃饭。你和贱贱，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不知饱，一个不知饿。”
季辞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是，幼年的猫，许多都这样。”
姜秋叶惊奇道：“王爷怎知？王爷以前也养过猫吗？”
“嗯。”
季辞点点头，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之中，道：“幼时养过，也是一只白猫，眼睛很蓝，和......贱贱很像，不同的是，它是一只小聋子。”
“聋子？”姜秋叶愣住，好奇道：“后来呢？”
季辞脸上的笑意消失，轻声道：“不知。自乾阳城破，父皇带着亲眷大臣逃离。后来骊军涌入皇宫，我也来不及带走它。”
“......”
姜秋叶一阵沉默，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季辞说起自己的过去。
“它一定没事儿，它一定吃得好，睡得好，到后面终老而去，一生顺遂。虽然骊军屠戮无道，但它可是一只猫，不但不会吸引他们的注意，猫反应速度如此之快，又小巧，定躲过去了。”
“......嗯，你说的是。”季辞终是低头笑了笑。
“王爷。”她又唤了他一声。
“嗯？”
姜秋叶垂着头酝酿了一番，抬眸后两眼水光泛泛，柳叶眉微蹙，朱唇抿着，道：“王爷，明日我离去后，或许真的再难每日做药膳给王爷，我心中担忧不已。王爷心怀天下大事，我这些时日也想清楚了，这些小女儿家的情情爱爱，在王爷的大事前不算什么。”
“王爷忧虑天下万民，我忧虑王爷，是否能吃得好，休息够，生活是否愉悦。明日离去，遥祝王爷此生安幸，勿望珍重。”
“王爷，你答应我，以后定不能再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定要每日三餐，顿顿吃好，好不好？”
看着她此番模样，季辞心中不忍，温柔道：“好。”
姜秋叶听闻后笑了笑，拿出帕子将泪水擦尽。
季辞看着姜秋叶，忽然感受到脑袋有些昏沉，困倦，浑身散发着一股热量，如洪水决堤般，往下冲去。
他抬起手按压着太阳穴，越发困倦，无法思考。
姜秋叶瞪着眼睛看着面前昏沉沉的季辞，心道药效发作了。
她死死咬着唇，双手颤抖，内心不安。
这是黑市中，让槿红特意找来的迷药。
一旦发作，便会理智全无，无一例外。
季辞死死按压着太阳穴，愤怒地看着对面的姜秋叶，又看着食案上的汤，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你......你怎么敢？”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可却被药物蚕食殆尽。
姜秋叶见状起身，靠近季辞装傻充愣道：“王爷，你还好吗？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吧。”
说罢，她便将季辞搀扶起来，他已然状同醉酒一般，无法正常行走，整个人的重力都压在姜秋叶的身上。
只不过，这样的重力对于姜秋叶来说不算什么。
将他扶上床后，他似乎已然完全没有了意识，只是紧闭着双眼深深呼吸着。
姜秋叶颤抖着双手，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将他的鞋履褪去，再解开他的腰带。
正在这时，季辞突然睁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姜秋叶，身体里的火越燃越旺，迅速窜至四肢与下腹，迷惑着他的神经。
失去了理智的他，浑身燥热难耐，呼吸沉重，唯独姜秋叶身体清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绢丝衣裳有些清透，朱唇饱满，他曾经尝过，很美味，这便是解药。
姜秋叶怔住，看着他无情却充满了热量的双眸，带着一点红血丝，忽然间不确定他是否还有理智，低喊一声：“简兮哥哥。”
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因“简兮哥哥”四个字彻底消散，季辞伸手一把将她抓过，压在身下，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