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姜秋叶知晓往日里，季辞通常会在戌时回到王府。
自己在梧桐院用完膳后，她就亲手做了一份甲鱼面，提着食盒到了主院门口等待季辞回来。
主院门口并没有明人守着，只有几个暗卫，一般人都无法发现。
这时，她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却不是季辞的脚步，眼眸一转，立刻躲到一棵树后，往外看出去。
只见是簌簌，或许听了她的建议，今夜盛装打扮了一番。
单螺髻上配着几朵芙蓉宫花，剩下的便是各种金钗插满，额间也是相衬的芙蓉花钿，又穿上了另一套浮光锦所制裙衫。
不知道的还以为簌簌是准备去参加宫宴。
真是蠢货。
姜秋叶嘴角一勾，暗自发笑。
簌簌算是运气不错，一来到主院门口，季辞很快便回来，见到站在门口花枝招展的簌簌，眉头微蹙。
“陈姑娘。”他微微颔首，便准备直接进入主院。
“王爷。”
没想到簌簌竟直接上手拉住她的袖子，季辞心中一阵犯恶，将袖子抽回躲开。
“陈姑娘有何要事？”季辞后退两步，隐忍着脾气。
簌簌见状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有些与她预想中的不同，她提起手中的食盒，道：“王爷，今夜晚归，定是饿了，簌簌借着小厨房做了一碗面，想送给王爷吃。”
“不必，本王不饿。陈姑娘若无要事便请回吧，本王还有公务尚未处理。接姑娘入府居住，全是看在姑娘父亲的遗言，并无其他。以后，请姑娘若无要紧之事，不要到主院来，本外不喜外人接近。”
“知......知道了。”簌簌感到自己面子上极为过不去，贞静淑女，平日里脸皮薄，见对方都这样拒绝自己，便不敢再执着。
或许确实应该安静等着唐太傅。
她面色尴尬地后退几步，而后离去。
姜秋叶见状忍不住轻轻勾唇。
季辞看着人影消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看够了？出来吧。”
姜秋叶一怔，小步地挪动着步伐走至季辞面前，似一只鹌鹑缩着脖子。
“王......王爷发现了啊。”
“你来找本王又有何要事？”季辞面色不变，用与簌簌同样的语气问道。
姜秋叶舔了舔唇，软舌头流过朱唇，看得季辞震住一瞬，骤然间想到曾经的一幕，不再动弹。
“我做了甲鱼面......”姜秋叶低着头，又快速抬眼偷看一眼，“王爷不饿，那我还是回去了吧。”
她佯装要走，转身慢慢数着。
五、四、三、二......
“等等。”
果然。
她背对着季辞忍不住笑起来，将笑容平复后，才换成一副无辜，不知何事的模样转回头。
“王爷？”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留下吧，其实本王饿了。”季辞不看姜秋叶，说完便拂袖直接转身往书房而去。
姜秋叶终于没有克制笑容，立刻跟上他的脚步，“简兮哥哥，等等我。”
两人离去后，主院门前空空荡荡，却能听到姜秋叶欢快的回声。
一棵枯树后，簌簌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看着空荡的院门，左手死死地扣着树皮。
这个贱人，竟敢骗她！
亏她还如此相信这个贱人。
……
姜秋叶带着娇笑，看着季辞将一整碗甲鱼面下肚，连一口汤都不剩下。
每次见到他胃口好时，她心中也会不自觉地被牵动着。
若能成为他的女人，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他的病治好。
最起码算作是她背叛的补偿。
看着他吃完面后，又端出一碟腌果，推到他的面前。
“王爷，今日这腌果我重新做的，我尝过，这次是甜的，不酸。”
季辞想到上次那一碟酸腌果，竟然真的被他全部吃完，如今想起来口中似乎还有残留的涩味。
他夹起一颗新的腌果，咬开后吃下，面色柔和地点点头，道：“这次确实是甜的，不错。”
姜秋叶将空碗收回食盒中，想寻一些话题，便问道：“王爷这许久不上朝，今日一切还顺利吗？”
“嗯，一切都好，如今民愤已平，京中都恢复了正常秩序。”他一边吃着腌果，一边将书打开看着，又忽然想到，“对了，霍家被多道奏折弹劾侵占民田，强抢民女，如今大理寺已经将一切查证。霍家父子已经入狱。”
姜秋叶道：“这样，也不知道我那二妹妹如今怎样，原本她与霍小公子的婚事，便应是下个月。”
“应是会退婚的。”
姜秋叶突然心中感到有些讽刺，那日金品阁，邱颖亲眼见证了霍恒究竟是什么样的德行，竟然还一直不肯退婚，誓死抱紧霍家这棵大树。
如今退婚的原因也来了，大树倒了，依仗崩塌。
不知是愚蠢，还是可怜。
季辞将视线从书上挪开，看向姜秋叶，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一番后，道：“对了，还有一事。”
“何事？”姜秋叶将食盒收好，放到书桌下方。听出他的语气与平时似乎不太一样。
季辞语气尽可能温和，道：“我已为你找好了住处，后日，便可搬入了。”
姜秋叶心里咯噔一声，听到此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季辞硬了硬心，继续道：“这不是之前说好的么？找到适合的住处便搬出王府，你放心，我既然承诺过会保护你，即使你不在王府，我也会保护好你。”
她没想到近日里担忧的那份可能竟然成了真，如此猝不及防，让她无暇准备。
“后日？那么快？我......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
她脸色逐渐一点点变得苍白，心沉到了谷底，似乎成了空洞，寒风瑟瑟吹过。
季辞看着她的反应，心中不忍，却还是让自己铁石心肠，“嗯，近日王府不太平。应是有机密从王府中泄露出去了，本王正在肃清王府众人。”
肃清......
果然，他还是不信她吗？
不过也是，那五个人的名字，本就是她泄露出去的。
可她不能离开，不能功亏一篑。
离开王府后别说每个月的解药，要言无突然出现在盛京她该怎么办？
难道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抓走，再一次被拴上金链子，关进那只笼子吗？
心中的恐惧让她忍不住颤抖，声音中带了哭腔，道：“一定、一定要赶我走吗？简兮哥哥，我、我、我可以每日三餐，都给你做药膳，你若不想我来主院，我便不来打扰你，惹你厌烦。”
这边说着，大颗大颗的金豆子也随之滚落下来。
里面带着不甘，更多的却是害怕。
季辞揉了揉额头，平静地摇了摇头，“我并非厌烦你，只是，这找到住处搬走，本就是我们一开始说好的。再加上王府的肃清......”
看着小寡妇哭成了泪人儿，泣不成声，季辞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与她说。
只能继续安慰道：“你放心，就算你如今离开了祁王府，也不会有人再威胁到你的性命。张家案件已经结束，凶手归案，而我也确实会继续护你。”
“况且当初，你一人撑起归鸿堂，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独立，有能力的女子。就算你一个人，也能照样在盛京活得很好。”
姜秋叶哭着哽咽着摇着头，道：“不一样，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可以撑起归鸿堂，那是因为她从来不把归鸿堂当作自己谋生的工具，那只是一个任务工具罢了。
这些时日被他纵容着，虽然她对他确实没有男女之情，可她却越来越不愿意离开，越来越依赖于他的强大。
曾经，她知道，未来的每一天都将会比过去更糟糕，她想知道翻过那座山后是什么。
可如今，她不想要要更加糟糕的未来，她真的希望，在翻过那座山后，看到的风景不再是阿鼻地狱，而是有他强大力量所在的风景。
若后日真的就这样离开，她或许真的很难再回来，很难再见到他。
季辞声音更加柔和：“我信你可以做到。”
虽然这段时日，他看得出因为自己的纵容与宠溺，小寡妇变得更加娇气，更加依赖他。
可是他知道她真正的心性并非娇气，而是很坚强，她能撑起自己的生活，甚至有能力为别人撑起生活。
毕竟当初在刑部大狱中，她可是那个不受他精神与□□威压的女子，她很强大。
最后他沉默了，可是做好的决定不会改变，只是静静地看着姜秋叶哭，一直哭到掉不出眼泪。
姜秋叶咬着唇，桌下的手扯着袖子，力量大到直接将袖子撕破。
她不甘心，也不认输。
她还有赌注未加。
“王爷，天色已晚，我先告辞。”
“嗯。”
说完，她颤颤巍巍地起身，忘记行礼，也忘记拿上食盒，直接离开了书房主院。
当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梧桐院后，槿红才幽幽站了出来，看着她恢复平静，走至床边，吹着屋外涌进的寒风。
连炭火也暖不起这屋子。
她没有回头，只是面无表情道：“槿红，让你去寻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姑娘，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姜秋叶看着槿红递过来的一包东西，伸手收下，握在手心，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如今，不加大赌注的话，等待着我们的只有更加糟糕的境况。”
写到疯狂！今日加更～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