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牧风愣了，看着姚姜说不出话来。

姚姜淡淡地：“先生若按我的打算教导她，那依旧是她的先生。”

“姚娘子，”侯牧风叹了口气：“杜小娘子有你照料乃是她的福气。你让她学书字是为了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可你让她避开了女子该学的书字，她的将来如何是好？再过两年她也要定下亲事，不明白女子如何立身处世，不会约束言行，于她不利。好人家听说她会书字，却没学过女子该学的处世规矩，也会看轻她几分。”

姚姜知道侯牧风说的是实情：“我知晓先生顾虑深远，但于我而言，她议亲的事排在书字之后。若与她议亲的人家要用这三本书来约束挑剔她，觉得她的天性自然不好，这家人家也不会成为她的归宿！在我看来，她有足够的本事养活自己，比她依附丈夫讨生活更加好些。”

侯牧风看着姚妆，欲言又止，神情颇不赞同。

姚姜也不与他多解说，微微一笑：“多谢侯先生为我妹妹思量，但我主意已定，我要的是她能自立，不必依附男子也能过活。在我看来，能活得好有钱财傍身，比给她绑上重重绳索好得多。”

侯牧风默然片刻，点头：“既然姚娘子已有了打算，那我以后教她《农书》。”

七月十八日丑时，姚姜将采摘所需的果子、菜蔬，将摘下的香料烘干制为粉末。

天亮后，她请杀猪匠陈叔去喂养良种猪的乡邻家中捉来一尺半小猪，杀好用香料腌制。

杜翠兰也跟着帮手，姚姜指点了她先处理菜蔬，她按姚姜的话清洗干净，分门别类放好。

孙府地处青川城北，孙府派来的马车接了姚姜和所需物料，穿城而过向着另一道城门外的湖边而去。

青川城外有两面湖泊，北面的湖泊大些，湖光山色相掩映，湖边多有富户修建的庄园。

马车来到孙家的庄园外，姚姜步下马车，曾娘子引着孙府下人迎上来。

她对姚姜行了个礼：“姚娘子，我家夫人等着你呢。”

姚姜微笑还礼：“辛苦曾娘子等候了，劳烦曾娘子派几个人将驴车上的物事也送入园中。”

孙府虽派了车马来接，但她带来的菜蔬物料则由莫五驾了驴车跟在后面送来。

孙家庄园内极是清雅，影壁之后碧草如茵、繁花似锦，轩馆清丽、回廊曲折。

后面花园内陈设了桌椅，数名衣着精致考究的女子在其中说笑。

坐在上首的便是孙家的主母孙夫人，姚姜跟着曾娘子上前行礼。

孙夫人对着姚姜点头：“姚娘子，今日我特意请了你来，望你大展身手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姚姜应了，坐在一侧的华服夫人笑着低声问：“姚娘子？可是那云味食肆的姚娘子？”

孙夫人点头：“正是。我特意请了姚娘子前来做些稀奇的菜式，托赖着各位，我也尝个新鲜。”

她转向姚姜：“不知姚娘子今日做哪些菜式？”

姚姜微笑着行了个礼：“今日晚饭我备了兰花小刀鸭、化皮小香猪、花开似锦、柠檬凉鸡四色肉菜，热菜是狼桃鱼条、凤梨笋丁、红莓排骨、蒸酿青菌，还有瓦块无骨鱼、香草甜虾、玫瑰乳扇、芥香冰菜四色凉菜，各位夫人小姐说话玩笑时，我会备下话梅芸豆、茉莉百香卷、香芒夹饼、椰香莓冻，两种饭食则是牛干巴黑菌炒饭、五彩花饭。”

孙家的灶间宽敞明亮，曾娘子带着姚姜来到时，数名厨娘分立两边。

“夫人今日特意请了姚娘子来，你们各位不仅要好生帮着姚娘子将菜做好，还得好生向姚娘子请教。”曾娘子对厨娘嘱咐：“你们都听姚娘子的指派。”

曾娘子话音未落，门外又来了两名肥胖汉子，都立在门外听着。

曾娘子交代完毕，转过来笑着对姚姜：“姚娘子，这二位也是家中的厨子，会做些许点心。厨下杂事多，有许多事得要力气，厨娘力气不足未必能帮得上你。他们便能帮上。”

她笑着：“现下未到饭时，但夫人小姐们闲话家常，总要有些茶点，姚娘子不妨将小吃点心先做出来，我们送上去。”

四味小吃点心不多时便做好送去，自姚姜动手，孙府的厨娘便都围在一旁细看，而后连门外的两名汉子也步入灶间，盯着她的动作。

姚姜在他们眼皮下做了三色点心，又取出话梅芸豆，四种茶点分别用九个四宝盘装好，又取出一罐蓝莓油甘饮：“这是油甘汁，但昨日我得了些蓝莓，特意加入其中，更加香甜。”

她倒出半盏蓝莓油甘饮递给曾娘子，甘娘子尝了尝：“油甘饮入口微涩，我先前也尝过两回，但加了蓝莓另有风味，这正适合夫人小姐们闲话时饮用。姚娘子可真是细心。”

她即刻让人将点心茶水送上去。

姚姜每样点心做多了两块，连话梅芸豆也多拿了些许，在场的众人即刻便分而食之。

一厨娘问：“姚娘子，话梅芸豆是怎生个做法？”

另三样点心都是当着此间众人的面做好，唯有话梅芸豆是姚姜带来的。

姚姜微笑：“将上好芸豆泡软，煮两个时辰后加入话梅、陈皮，再煮一个时辰后放置一晚便成了。”

一名汉子问：“芸豆是哪里得的？话梅为何物？”

姚姜想了想：“芸豆是我意外采买得的。话梅是以酸梅腌制的干果。”

“如何腌制？”汉子紧盯着姚姜。

姚姜微笑：“这我也不知，连同芸豆都是我在海望城内寻到的，做来试味时觉得不错，今日便做了。”

孙家下人围在姚姜带来的香料菜蔬前细看，也细细询问。

忽然看到姚姜带来的作料中有蒜，一名厨娘：“姚娘子，这蒜吃了口中有味，且久不消散。平日倒还好，今日诸位夫人小姐在一处说话，这，”

另一位厨娘，“想是曾娘子未提醒。”

姚姜微笑：“曾娘子提醒过。但有几道菜少不得这味调料，思及夫人小姐们的担忧，我用的是没有臭味的蒜，吃过后口中不会有味。我还调了漱口茶与香口糖，用过饭后漱了口再将香口糖含在口中便能芬芳气息。”

下午的八个菜与两色饭食做完，已到了晚饭时分。

曾娘子一面着人上菜，一面对姚姜微笑：“姚娘子请先浣手饮茶，用些点心，人客离去后夫人要与娘子说话。”

她将姚姜引到一处偏厅坐下，已有丫鬟送来茶水点心。

曾娘子笑着：“姚娘子的点心菜式都是我们闻所未闻的，自然看不上我们的点心，但你忙了这些时，也尝一尝我们的。”

姚姜微笑：“曾娘子，不是我看不上尊府的点心，实则是做饭菜闻着菜味油味便已经饱了，这些点心请容我带回家中慢慢用。”

曾娘子点头：“待会儿给姚娘子包两盒子带回去。”

喝了口茶，曾娘子问：“姚娘子，你今日用的这些果子菜蔬大多我都没见过，你打哪里寻得的？”

姚姜早知她会细问：“这些果子菜蔬大多是我种出来的。”

曾娘子眼珠一转：“你种出来的？”

姚姜点头：“早些时我意外得了些种子，种了几回，种出来了些许。”

曾娘子在袖中摸了摸，摸出一张银票递来：“姚娘子，你那种子可能分些给我？”

没等姚姜说话，她笑着：“我家小姐夫人都格外喜欢这些稀罕异样的果子，种在园中也开心不是？”

姚姜微笑着将银票推回去：“曾娘子，你若早说要种子，我先前做菜时便留下些许。现下只能等过些日子果子成熟了才能有了。不如下月的今日，曾娘子派个人来拿取。”

孙府的人客离去时已是暮色深浓。

孙夫人先让人送上二十两银子：“姚娘子今日的菜色可真是别致。那小香猪怎生做的？仅一尺半不到，皮脆肉嫩，香极了。花开似锦却是极甜脆的菜叶夹着的鱼脍！鱼肉皆无刺，很是鲜美，竟是粉色、橙色与深红三色，你做成了牡丹花形，我们看了一阵没舍得动筷！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鱼脍！”

而后，她笑着问：“姚娘子，你的手艺这样好，不知我家中的厨娘可学得了一二？”

姚姜微笑：“除却须得提前一天准备的菜式，别的菜都是在尊府做的，理当学会了。”

直到回到家中，看到迎上来的杜翠兰，姚姜才松了口气。

次日见到胡掌柜，便告诉胡掌柜：“往后孙家再来请我去做宴席，掌柜便推，我得少去他家。”

胡掌柜摇头：“我大约也知晓孙府为何要来请，但他是官我们为民，民不与官斗呀！”

姚姜：“胡二伯伯为难，那便我来推却吧。反正他们想学的东西都学到了，想要拿的种子也都拿到了，近几月不会再来找伯伯的难为。”

胡掌柜大惊：“你言下之意是？”

“孙家酒楼、点心门面的管事昨日都来了。”姚姜淡淡地：“我做点心菜肴时他们都看得甚是认真，应当学了些许。若我未看错，他们不仅问了我的香料粉，还偷拿了我带去的菜蔬果子，这时必定已经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