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见苏维安摊着手，嘴一下下动着，问他是不是瓜子，能不能来点。

苏维安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抓了把给她。

柳依依顿时觉得手感不对。

低头一看，红彤彤的一小片，粒粒分明。

柳依依一脸震惊：“这什么啊？”

“枸杞啊。你没吃过吗？很好吃的。”

“……干嚼啊？”

“试试？”

柳依依呵呵一笑，但换了个思路，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一脸慈爱地看他：“保养好啊，保养好，你好好保养啊。”

苏维安有一瞬间的激灵，但又不知道这话哪里怪。

露天酒吧的场地在沙地，地上是天然石烁。周遭摆着几个露天帐篷，挂着一串串圆球LED灯。

上空也挂着密集的小型氛围灯，装饰出星空的样子。

正中间有块幕布，投影着爱情片。

姜颜身侧的人，帐篷将光掩住，落了片阴影在他面上，连着他的眼神也看得不清楚。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易执转头看她。

姜颜：“其实你不用陪我们来的。”

“其实，我也能喝一点。”

“你喝了酒，还怎么开车？”

“嗯，所以我不喝。”

姜颜觉得思维忽然混乱，一时语塞。

易执：“心情不好？为什么？”

“不知道怎么说。”

“我能帮你什么吗？”

姜颜垂着的头抬起来看他，她仍看不清他，“这事，说起来又觉得有点矫情。好像不应该为这样的事困扰。”

她从来没想过，易执以前有没有喜欢过谁，又或者，是否有过一段恋情。

她知道的是，他现在单身，仅此而已。人都会有过去，如果一直回望，就看不见前方。

所以，她最好不再去想，不再去纠结，仍然跟着心走，顺其自然抑或主动出击。

而不是像现在，有气无力无精打采，任由乌云覆盖。

“那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姜颜沉默着，半响，说：“易执，你坐过来好不好。”

凳腿摩擦过石烁。

光影变幻，从暗到明。

姜颜看见他眸光闪烁，如潋滟春光。

姜颜第一次看见易执这样的神情，第一次被一双眼睛扰乱了心。

近在咫尺的他，双目含情，眼波温柔到能叫人不知不觉地全身心沉溺。

恍若时间暂停，世界静止。那一刻，他眼里满是她。

他的眼里有股力量。

只需一眼，就能润泽万物。

姜颜看入了神，视线带着探究，将他的注意力同样攫取。

她想，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并没有第二个可能，只有一个答案，他喜欢的人，一直是她？

要不然，就这么点相处的时间，怎么他眼里的情感这样复杂？

要不然，为什么这双眼睛里，激情稍许，珍视慎重更多。

柳依依去找服务员加了点冰块，结果遇上了同样往这个方向走的苏维安。

柳依依喊住他：“聊聊呗。”

苏维安一怔，扭扭捏捏地说行。

柳依依重新找了个空座，“你是邵扬人？”

“你猜的？”

“姜颜说的。”

“哦，这样。”苏维安摸了下脖子。

柳依依：“有没有想过以后在江俪发展呢？”

“也不是不可以。”苏维安又摸了下脖子。

“你也学医的？”

“嗯，对。”

柳依依：“以后会工作了会很忙吧？”

“那肯定啊。”

柳依依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看着苏维安的神色满意了点。

苏维安脑瓜子转着，问道：“你和姜颜认识了很多年？”

柳依依笑得别有深意，“幼儿园就认识了，感情特深。”

苏维安点了头，“看出来了。亲姐妹一样。”

“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很多个表姐，我是独生子。”

“那你父母很宠你吧？”

“还好吧。我表姐们比较惯着我。”

柳依依喝了口酒润嗓，“你现在是单身吧？”

“……是啊。”

“为什么？你看着应该不缺人追。”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有女生说过追我没意思，可能这是真的。”

“不一定的。”柳依依无意打击他，“你觉得姜颜喜欢什么类型？”

苏维安顿时来劲了，整个人都活跃起来，“沉稳冷静的，看着疏离，有一点点高冷……”

苏维安本来还想继续说：身高一米八八，鞋码45，1999年一月六号出生，性别为男，名字两个字，有点小帅但没他帅的那谁谁。

没说出口的话被柳依依否定，“乖的。”

苏维安按住将要被风吹乱的头发。

闻言瞪大了眼，“啊？”

*

姜颜伸出带着珍珠手链的手，珠子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光芒闪耀却又低调。

“钟黎还说，这是你奶奶送给你妈妈的。”

“嗯。”

“太贵重了。”

“你当时说喜欢的。”

“是喜欢，但也贵重。”

“你喜欢，它才贵重。如果不喜欢，这也就是条手链而已。”

姜颜分不清他说的是否是情话。语气诚恳认真，神情笃定没有半点轻佻，更不像是在烂漫氛围下脱口而出顺应环境的话。

如果可以忽略她加速的心跳，混乱的头脑，有些发颤的眼睫，气氛一定不会这么暧昧。

“那我也送你个礼物吧，你想要什么？”

“嗯？”易执轻皱着眉，歪了下头，深邃的眉目勾着她的视线。

话音隐约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又轻又慢地在她心头挠上一挠，“不是应该你想吗？”

于此，姜颜原本的心事从易执是不是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女生念念不忘至今，变成了，该送什么礼物给易执。

这事后来烦了她好几天。

手表领带袖扣和西装，这些姜颜都想过。最后想得都开始头疼，觉得给人挑礼物真是难啊难啊难。

回去的路上，苏维安坐在副驾刷视频，在“附近”区域，刷到了一个在手机软件上弹曲的录屏。

因为这歌他前几天刚听过，心觉熟悉就听了会儿，却在评论区里看见一个很眼熟而且扎眼的ID：叽里咕噜吐泡泡。

叽里咕噜吐泡泡：［好听。能教我吗？］

该ID为葱姜蒜的博主回复他：［微笑］［微笑］

点进账号主页，就只有这么一个视频。

不用脑子想，傻子都知道这是谁的账号。

苏维安喜上眉梢，转头问姜颜道：“姜颜，你喜欢听老歌？”

姜颜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维安调大了声音，顿时，《爱拼才会赢》的旋律回荡在车内。

姜颜：“……”

姜颜和抬眸间在后视镜里与易执对视上了眼。

她清晰地看见了，某人扬着的眉眼。

姜颜回视苏维安，说：“偶尔听一听。”

苏维安赶忙去捣鼓车上的中控，“没想到你也好这口，我有好多喜欢的，我给你推荐几首！”

“……”真不用。

姜颜和柳依依下了车后，俩人的脑子里全是“轰轰烈烈的曾经相爱过，卿卿我我变成了传说。”

易执和苏维安已经搬到了姜颜和柳依依住的那家民宿。有时轨迹难免重叠，一来二去地就变成了四人行。

想起这个，姜颜又哭笑不得。从酒吧回来的第二天，姜颜在走廊看见易执时候还楞了楞。

一问，原来在她们去寺庙的时候他们就搬来了。

问他为什么那天没说，易执美其名曰：“这不能算惊喜吗？”

惊，有的。

喜，嗯……是挺喜的。

这么想来，确实也算惊喜了。

不过，要是苏维安没和民宿老板一起K歌洗她脑就更好了。

*

他们刚在餐馆吃了饭，招牌菜是爆炒知了。

姜颜和柳依依当然喜欢，只是苦了苏维安，他还以为只是个菜名，没想到还真有知了。

苏维安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俩，仍然接受不了盘子里没头的知了成了一道菜，“这和蟑螂有什么区别？女生不都是怕虫子的吗？”

姜颜摇摇头，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说：“不啊，我还能手抓蟑螂。”

说着，又一只知了在她的手指间褪去了壳。

恐怖如斯。

苏维安如坐针毡，怎么都没想通弹钢琴的手是怎么抓蟑螂。

柳依依看戏一般：“易执也怕？”

一双双眼都投向了对着知了一言不发的易执。

易执伸手，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将盘子里的某只知了夹了起来，悬在半空，然后沉默着看向了苏维安。

苏维安还以为他怕了，刚要凑过去嘲笑，结果就看见他夹着的是一只没去头的知了。

像是死不瞑目，正眼对眼地瞪着他。

顿时，花容失色。

柳依依是这么形容的。

*

苏维安和民宿老板非常合得来，歌单里的歌重复率极高。

不仅能聊《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还能交换养生心得，交流点香的门道。

苏维安知道老板自家地里种了草药后，时不时就去观摩。

观摩着观摩着，某天就和老板一起从厨房里端出了一锅凉茶。又苦又冲，老板都捂鼻，他居然能喝得下。

他自己喝也就算了，还要苦口婆心地劝大家喝，连动物也不放过，姜颜有次抓包他往鱼鱼的鱼缸里加了几滴。

柳依依最近则是奇奇怪怪的，有时看着苏维安，有时又盯着姜颜看，皱着眉头一脸不可思议，怀疑世界的样子。

大家心里都好像藏了点事，姜颜看出来了。

正好在凉亭看见易执，姜颜找他打探：“苏维安是不是喜欢依依？”

易执淡淡地掀着眼皮，“为什么这么说？”

“我把凉茶倒你碗里的时候，他会说我不思进取。但依依把凉茶倒到我碗里的时候，他没说她，只命令我喝掉。”

易执像是没听明白似的点了点头。

“不觉得奇怪吗？”

“好像是有点。”

“而且，我最近老是一出房间就看见他在附近。”

姜颜越想越觉得这事有点苗头。

“你怎么想？”

姜颜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想？”

“如果苏维安喜欢柳依依的话？”

“嗯……那他要惨了，依依根本不喜欢他这种类型了。”

姜颜打量着他，他一身白色运动装，很休闲。可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就都外化成了他的个人风格，淡然稳重。

“你在干嘛？”

他好像一直低着头。

易执将手拿开，露出了一本书法大全，“民宿老板问我能不能给她写点东西，但我不会书法，想临时抱抱佛脚。”

“书法？这一时半会怎么学得会？”

“嗯，所以在选哪个字体比较好写。你觉得草书怎么样？到时候就说这是我自成一派的。”

姜颜被这话笑到，揶揄他道：“易执同学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易执看了她一眼，目光一时半会忘了收回，“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很好。”

“嗯。”姜颜没否认。

“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骄傲，自信的人，那么聪明，长得也好看。高中的时候看你上台领奖什么的，总是要比别人更从容自然。”

姜颜说了这么多，易执却像是只关注到了一件事，“那我和苏维安谁更好看？”

“轰轰烈烈的曾经相爱过，卿卿我我变成了传说。”来自《红尘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