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劭帝所说，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时劭帝身边给使便出了宫，先到了怀王府，得知怀王昨日宿在京郊大营，便又跑到营中去寻宋燕慷。宋燕慷住在营中时每日要同众将士一起练晨功，他爱干净，练过功后众人三三两两去用早膳，宋燕慷便独自回到自己营帐里去冲个凉水澡。

来的小给使也是刚刚被提到劭帝身边做事的，之前从未单独见过宋燕慷，更不敢私闯怀王营帐，一名将士将他带到营帐前他便站在外头等着，好在是晨时的洗漱，宋燕慷很快出来，他便立即迎了上去，行礼道：“参见怀王殿下。”

宋燕慷正系着腰带，听他这么一声参见还有些发愣，又见他眼生得很，便问：“从前没见过你，是哪个宫里来的？”

给使又行礼，回道：“回殿下，是圣人请您立即回宫去一趟。”

“圣人？这样着急？”宋燕慷有些意外，自己平日里不用参加朝会，劭帝很少会在这样早的时候派人来叫自己进宫去，今天怕是出了什么事。但看着仍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的这小给使，宋燕慷又觉得虽是他被派来给自己传话，实际上怕也是什么也不清楚。这样想着，他便对给使说：“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骑马。”

“怀王殿下！”给使见他转身要走，赶紧又喊他：“殿下，圣人给您派了车来。”

宋燕慷自然知道劭帝会给自己派架马车，但乘车哪儿比得上他自己骑马来得快。平日里劭帝叫来找他的大多是宫里老人，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会多和他说这一句，今日来了个新人，反倒还多和他说了这么件事。

宋燕慷觉得稀奇，正准备向他解释，却听不远处有人喊他。动作比言语快些，宋燕慷先抬头看去，原来是周渝正往这头走。他没将两件事往一处想，高声对周渝喊：“渝哥！我今日陪不了你了，阿耶叫我回宫去！”

周渝已快步走到他跟前，赶紧向他解释：“是斐斐叫我来找你。”又对站在一旁看着十分着急的给使说：“怀王殿下与我同车进宫，你不必等着他，先回宫去吧。”

这给使看看宋燕慷又看看周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宋燕慷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你就自己回吧，没听周小将军说什么？是嘉晏公主叫他来，陪我一同回宫去见圣人。”给使又犹豫片刻，眼见着宋燕慷眉头都皱起来，最后只能自己先走了。

周渝便拍拍宋燕慷的肩道：“走吧，今日圣人一早要见你，有些事情要先让你心里有个底，斐斐这才特意嘱咐，叫我来陪你入宫，我路上和你详说。”

宋燕慷没多问，只道了声“好”，和周渝一起往大营外走。驾车的还是阿狸，宋燕慷的一个随侍赤霄站在车前，宋燕慷见了便问：“你怎么跑得比我还快？湛泸人呢？”

赤霄笑了下说：“我本想着今日没什么要紧事，想趁王爷洗漱休息时出营去买些吃食，谁知道阿狸在此等着王爷，我刚到这大营门口便被他逮住。王爷也知道，湛泸比我机灵，走着走着我还没看见阿狸，他转身就溜了，我估摸着，他是猜到王爷今日要回宫去，先跑了。”

赤霄和湛泸都是后来宋燕慷到了镇国公身边，镇国公亲自替他挑的两位随侍，也算是他的伴学，虽比他年长些许，但都和他一起在军中摸爬着长大，关系自然亲近。

宋燕慷也知道这两人都不爱往宫里去，也就随他们去了，只对赤霄说：“今日事情急，即刻就走，这次就叫湛泸留在营里，就算有好事也不带他了。”

宋燕慷先进了车，周渝又多叮嘱阿狸将车驾快些，待他也钻进车内，便见宋燕慷已端了桌上那碗牛肉面吃了起来。周渝坐到另一头，见他大快朵颐便说：“这还是斐斐，昨晚日新来找我时说是斐斐讲的，她阿弟练完晨功先洗漱，怕是赶不上在营里用早膳，你最爱吃牛肉浇头的细面，叫我让家里一并做了带来给你路上吃。不如九思殿做的味道好，你将就吃些，今日斐斐肯定要将你留在九思殿用午膳的。”

宋燕慷将口中面都咽下，又大口喝了口面汤，将碗放下才对周渝说：“本来今日阿耶叫人就早，渝哥能赶来还带着这份面，已经对我很好，何况还是阿姊与渝哥你们两人的心意。”

周渝只叫宋燕慷接着吃面，自己又说：“京郊大营离宫尚有这么些路程，我先拣要紧的和你说，你有问题随时就问，我们抓紧时间。”宋燕慷点了下头，周渝便讲：“今日圣人找你要讲的事情牵扯的人很多，首先是斐斐和太子殿下，其次赵国公府与许州侯府，再次还有永安侯府，以及魏国韩王孟攸宁。当然，这与你我都相关。”

“等等。”宋燕慷露出些不解的神情，问周渝：“前头这些人，我都勉强能理解，最后这个，我们劭国的事情，和这个魏国的韩王有个什么关系？”

周渝目光闪烁了一下，只能如实对他讲：“韩王，或许将来会成为嘉晏公主的驸马。”

“什么？”宋燕慷果然大吃一惊，转而有些愤怒，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丢便说：“不可能！这韩王当初来劭便是为了此事，但连三娘都不愿意嫁去，他又怎么会成我阿姊的驸马？”

“司安，慎言。听我从头一件一件和你讲。”说起这件事周渝也是惆怅，他长叹了口气，接着便从宋燕绥落水后对赵家的怀疑开始讲起，一路讲到了宋燕绥答应同孟攸宁做这笔交易的原因，其中细节都被略过，周渝只讲述了事情关键，“许州的事最后如何处理，斐斐也尚未告知我，大约今日圣人叫你入宫去便与此事有关。”

宋燕慷一路这么听着，一直到周渝停下都没缓过神来，好一阵后才问：“赵家真有异心？既然如此，姑父——赵国公又为何要娶永康姑姑，又为何要叫自己的女儿来做太子妃？”

宋燕慷虽是皇子，但他是独孤皇后所出的嫡幼子，没有半点与太子相争的心思，对朝堂权谋之计了解不深又是直性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想个明白，周渝只好同他解释：“掌权的方式和途径有很多种，如圣人继承大统为一国明君，如今魏国先祖揭竿而起。赵国公恐怕是想走太子殿下这条捷径，先离间斐斐与太子殿下，再卸去镇国军独孤家、东府军周家、许州军许家三家兵权，等太子殿下继位，劭国各军又只他一家北境赵家军独大，又何愁这政华殿的位置是谁在坐？”

宋燕慷沉静片刻，问周渝：“渝哥，我在军中听闻，姨夫病重的消息传入劭都后曾有人向我阿耶谏言，请我阿耶将姨母许州侯夫人与表弟接回京城以保留许州侯忠良血脉。我当日并未在意，但如今想来，我也想问渝哥是否确有其事？”

周渝点点头，如实道：“那日斐斐听我提起此事，还特意问我许州侯夫人与许二郎是否非入京不可。我知道许州侯夫人与皇后殿下不算十分亲厚的姊妹，斐斐也很少与许州侯夫人见面，从未想过会有人想让他们到劭都来，只当是斐斐多想，不料在朝会上真有人提及此事。”

“是赵国公的人？”宋燕慷听周渝称是，又把那人身份同他讲过，心中怒气更盛，“阿耶对赵家如此信赖，叫赵氏女做了太子妃，祖父甚至将永康姑姑都嫁到北境，这些都是何等殊荣，赵家怎么敢想、如何敢做这些？永康姑姑呢？永康姑姑这些年很少回京，她在北境究竟过得好不好？”

周渝又哪里清楚这个，北境如今回消息的人都是孟攸宁手底下的，信件都是孟攸宁直接交给宋燕绥，他是半个字也瞧不见，全听宋燕绥和他讲的，他便也这样回他：“根据北境传来的消息，永康长公主殿下已入佛寺清居许久。司安，我也同你一样，上次见到永康长公主殿下也还是那年太子殿下大婚，长公主殿下究竟如何，我不比你清楚多少。”

外头传来阿狸的应答声，宋燕慷推开车厢一侧的窗户探出头去对外头的人说：“是我与周小将军，圣人召见，速速放行。”又坐回位置上对周渝说：“渝哥，你的话我都记住了，阿姊叫你来陪我入宫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只是有许多问题我还想再同阿耶一一确认，渝哥稍后能否让我独自去见阿耶。”

“自然，圣人也只召见你一人，若我要跟着你一起，圣人怕是也不会答应。”周渝见他表情并不算好，只能安慰：“你不必太过忧虑，如今事态不算太坏，圣人与太子殿下都已知晓，普陀寺傅七娘子处斐斐也有准备，一切都尚可控。”

宋燕慷也只能说：“渝哥放心，我心里也有数的。”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任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