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靖在膳堂等了一会儿，宋燕绥去换了件动作方便，颜色也明艳些的窄袖袄子进了屋，见桌上摆的茶水没动，甜粥却被宋燕靖吃掉了一大碗，笑着说：“我就知道阿兄是想吃这个，还特意叫日新备了份大的，阿兄吃够没有，不够再叫日暖去加。”

宋燕靖摆摆手说：“不必了，也才用了午膳不久，是我馋了才吃了这么一碗，再吃下去阿兄晚膳也不必用了，这雪天还要走许久消食才行。”

宋燕绥也不多劝，直接在他身边坐下。屋中本来就只有日新在，此时也自觉和日暖一起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了外头。

宋燕绥便转向宋燕靖说：“我猜阿兄一定是有事想问我的，这才等着阿兄回来。阿兄气我私下见韩王，我知道阿兄是担心我被他哄骗，但我也确实是有事在麻烦韩王相助。其实按情，此事斐斐不该瞒着阿兄，按理，嘉晏公主也没道理瞒着太子殿下。是斐斐自己思虑太多，畏手畏脚，反倒不敢同阿兄把事情说清楚。”

宋燕靖便又想到孟攸宁说宋燕绥怕自己，他轻叹了口气，缓声道：“你在查普陀寺，面上只说是关心傅七娘的病，其实阿兄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你应该是想查太子妃。”他此时已经不用“你阿嫂”来称呼赵筱。

却听宋燕绥说：“我是想查太子妃，可也不只是太子妃。”宋燕靖看着宋燕绥，他眸光一闪，以为宋燕绥不会再多说了，却听宋燕绥又道：“阿兄，我是在查赵家。”

“赵家？你是说赵国公？”宋燕靖语气凝重，“斐斐，你可知道自己在怀疑些什么？赵家世代镇守北地不说，斐斐，你要记得，永康姑姑如今也是赵家人。”

宋燕绥就知道和宋燕靖说起这件事他会是这个反应，只能将自己手头上知道的消息挑重点的一一都和宋燕靖解释了，包括推她下水的那名门客、傅芸身上的毒，还有许州侯的病。

听她这样说完，宋燕靖心中十分震惊，却又十分内疚，只能对宋燕绥说：“斐斐，这件事你该早些同阿兄讲的，正堂虽然办事可靠，手下又有一定可用之人，但赵家到底身处北地，远离东府军驻地，你也是知道的，朝中各军之间互不干涉，除非阿耶出面，东府军也难管到赵家军的事。”

宋燕绥也和他说实话：“一开始是猜测，也是最近才慢慢查到点东西。”她想了想，又帮孟攸宁说话：“东宫那名门客不是阿兄也帮忙了？阿娘将徐奉御借我用，傅七娘子中毒的事还算好查。只是许州的事，不论是姨夫的病还是赵国公和姨母——确实都叫我为难，是韩王帮上了大忙。”

她不提孟攸宁还好，这样一提，宋燕靖又想起这位韩王来，沉声问她：“孟攸宁刚刚和我说，那日他在纭瑕观许你魏国能进前朝议政的皇后之位，他是想叫你与魏国康氏为敌助他入主东宫，拿来同你交换的便是帮你查赵家？斐斐，你那日同他见面以后含糊其辞，也没将他的请求推拒掉，就是因为想让他帮你？”

“当时他只是发现了我在查普陀寺，不知如何猜到了赵家头上，便将此事当成自己的筹码要来与我谈条件，至于他许皇后之位——”宋燕绥一边给宋燕靖推去一盘日暖新做的梅花饼一边抬了下眼皮快速瞟了一眼兄长的脸色，见他也不算是面带怒火，语速提快了些说：“他说许我与魏帝平起平坐的皇后之位，让我推女子入朝议政，还有，劭魏无战事。”

宋燕绥多说一句宋燕靖眼中惊异便更多一分，孟攸宁承诺之事，作为劭国太子的宋燕靖都是半点不敢想。推行女子入朝之事还算好说，可叫邻国的公主去做太子妃、做皇后，还是与皇帝平起平坐上朝议政的皇后，换做宋燕靖只会觉得这是痴心妄想。可他作为太子无法许诺的事情，作为皇子的孟攸宁却全都许给了宋燕绥。

可宋燕靖转眼又想到孟攸宁并非毫无所图，便收敛了自己的惊讶，问宋燕绥：“他呢，他想让你帮他做什么？”

孟攸宁想让自己做的事情有很多种说法，宋燕绥自己私下考量时也觉得他从没讲清楚过到底想让自己帮什么忙，此时宋燕靖再问起，宋燕绥竟然脱口而出：“他大约是想让我帮忙做一个好妻子、好太子妃，和未来的好皇后。”

宋燕靖到底是她的亲兄长，听她这样说便面露难色，只支吾了一声：“斐斐，你——”

“阿兄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好骗。”宋燕绥笑了下，对宋燕靖解释道：“我的心愿并不是做一位好妻子，更不是做一位好皇后，况且韩王如今身处困境，若不是实在为难，不会轻易考虑为了娶一个嘉晏公主得罪更多人。只是我现在确实需要他的帮助，与韩王的交易，我自己有考虑。”

宋燕靖却不放心，他知道宋燕绥心中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思来想去也只能问她：“你与他接触多了总归不好，既然如今此事你已让阿兄知晓，斐斐，是不是之后不要再见他了？他从前帮你做的事情，阿兄总能替你向他道谢。孟攸宁提出的交易，也不一定非要同你做，我是劭国太子，得我助力总够他去争一争魏国的储君之位了吧。”

宋燕绥想说，恐怕在这上头孟攸宁并不需要劭国太子的帮助，而在他真正需要的事情上，劭国太子也并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相助。但这到底是她与孟攸宁两个人之间的协商，宋燕绥也不想将宋燕靖扯进来，将此事变成两个国家之间的交易。

因此她也只答：“过河拆桥总不好，韩王对我办事确实有助益，况且治傅七娘子的毒还要靠他身边一位医工去寻解药。我如今也只能应阿兄不会被他哄骗随意就搭上自己的婚事。”

她这样的说法宋燕靖是不满意的，刚准备再劝，却忽然想起孟攸宁说自己已经答应了宋燕绥要年后陪她出游，便转问此事：“斐斐，我与阿耶商定好，孟攸宁在劭待得够久了，他到底是魏国的亲王，等过阵子他回了魏国，就叫他不要再到劭国来了，你说呢？”说完又补了句：“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便趁着半个月，另找一个能寻药的人，徐奉御不是可用？北地那头的事也可以换成我的人过去，总归我来查此事，不要再叫孟攸宁插手了。”

宋燕绥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能摇摇头说：“阿兄不是知道了，为何还偏要这样问我？”

宋燕靖原以为她会答应，听她这样说，原先备着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只能改说：“孟攸宁只同我说他答应你年后要陪你出游。斐斐，你如今正是要议亲的年纪，又是阿娘嫡出的公主，劭国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你。”

宋燕靖既然这样讲，宋燕绥也不再和他绕着弯说话了，只说：“阿兄，是我要去许州。”

宋燕靖心中大惊，他怔了一会儿，将自己坐着的椅子挪得离宋燕绥近了一些，语气也比刚刚着急许多，问宋燕绥：“你要去许州？你都知道赵竺在许州，知道姨夫的病或许与赵国公有关了，你还要去许州？是，现在许州兵权归属阿舅，泊守也正在往许州赶，但那是许州！”宋燕靖脸色都有些涨红，他说完便盯着宋燕绥许久，最后还是说不出一句重话，只能说：“斐斐，我不准许你去许州，阿耶也不会准的。”

宋燕绥并不退让，解释了一句：“姨夫病重，表弟年幼，我会以替阿耶探病的名号去许州。”

宋燕靖自然也不肯：“既是替阿耶探病，我去许州也是一样的。”

“阿兄，你去不了。”宋燕绥见兄长这副模样，心里哪还有什么因前尘往事而起的防备，她露出一个娇软的笑，像是讨好似的对宋燕靖说：“姨夫的病被韩王的人拖住了，许州兵权又暂时交到了阿舅手中，赵国公怎能不明白，兵权交到独孤家镇国军这里，就是交回到了阿耶这里。”

“赵国公对许州兵权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启用他在朝中安排的人提议让姨母和表弟搬回京城，许州兵权却并未如他所想的交给赵克。等过了今年姨夫依旧活着，赵国公心中必然起疑，阿兄此时去代阿耶去许州，赵国公一定找机会对阿兄下手。而我不一样，我是公主，不是太子。”

“斐斐，阿耶阿娘有多看重你举国皆知，你虽不是太子，但赵国公若对你起疑，或许不会只因你是女子就放你一马。”宋燕靖虽明白她的意思，可却不肯松口，还劝她：“况且，我好歹娶了赵家的女儿做太子妃的。”

宋燕绥正等着他这样说，笑道：“所以我要同韩王一起去，一个和魏国皇子一同出行的嘉晏公主，对赵国公来说可就没什么好看重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