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幸生为劭国公主，陛下娘娘一视同仁，叫臣有了和太子殿下一同读书的机会，如今更是能在科选中夺魁，这都是陛下的恩典。可想若是陛下只叫臣读《女诫》，如今哪里会有站在殿前与群臣对辩的嘉晏公主？”

这话说得不假，不少年轻官员都跟着点头，宋燕绥又接着说：“陛下问起臣想要什么恩典，臣便想，为何百年来女子都只能居于后宅，若是还有其他才学更胜儿臣一筹的女子呢？难道只能叫她们泯然众人吗？所以臣斗胆，恳请陛下下旨开办女学，且令女学中课业都与国子监同各太学、乡学比齐，使女子也能参考可选，入仕为官。”

劭帝沉思了片刻，看向站在一旁的宋燕靖问：“太子怎么看？”

宋燕靖忽然被点到名，下意识看了一眼阶下的宋燕绥，转身对劭帝道：“回陛下，臣觉得嘉晏说得有道理。嘉晏自幼与臣一同读书，年纪虽比儿臣小，却更聪慧、通透，众人皆知。此足以证明女子并不差于男子。陛下推办乡学已有所成，何不也如嘉晏所说试一试女学？”

宋燕绥没想到兄长真的会帮自己说话，有太子撑腰，她的底气便更足了。

劭帝看了看她，又问太子太傅：“黎公，你女儿是嘉晏伴读，你是太子老师，既然公主提起了此事，你便也说说你的想法。”

“回陛下，陛下要问臣的意思，臣自然是支持贵主所言。”黎荃这话说完，不少人都轻声说起太傅这是想叫女儿入朝为官，黎荃也不隐瞒，直言道：“若女学能成，还请贵主先请小女入学读书，或许还能赶上三年后的科选，也不枉小女跟着您读了这么些书。”

“既然如此，嘉晏，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劭帝一锤定音，“三年后的科选便叫女子同男子一起参考，若有所成，朕一律按名次行赏赐官。”

宋燕绥喜极，赶紧谢恩道：“谢陛下，臣定不辱使命。”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劭帝按科目与名次一一授予官职，其中陈卫与崔三郎品级最高，分为入了户部与太常寺。劭帝召齐文林并礼部各官到明政殿议事，其余人无事便退朝。宋燕靖想送妹妹一步，便也禀明了劭帝，暂且与宋燕绥一同出了正华殿。

“贵主留步。”

宋燕绥与宋燕靖是并排走着，两人听了这个声音便一起回头看。走在后头的是黎荃，他快步上前，对宋燕靖颔首，却对宋燕绥说：“圣人将办女学一事全权交给贵主，臣是想来打听打听，此事贵主打算交给谁来办？”

“老师怎么这样客气？”黎荃虽任太子太傅，但不仅是太子的老师，也是宋燕绥的老师，宋燕绥在黎荃面前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直言：“老师是想替妍妍先谋个差使吧？”

黎荃叹了口气说：“贵主如今学问大成，妍娘这臭丫头，虽每日跟在贵主后头，臣这个做父亲的却不知道她都在做些什么。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叫她随便嫁了人去，还不知道要把人家家里闹腾成什么样，不如寻个差事叫她去办。妍娘与贵主熟悉，比起旁人，贵主用她应当最趁手吧？”

“妍妍若是知道老师这样讲她肯定是要生气了。”宋燕绥笑了笑，安慰黎荃说：“老师放心，原本我就有事情要交给妍妍替我去办。妍妍是我伴读也是挚友，出入九思殿方便，她在我身边再合适不过。”

“有贵主替臣看着妍娘臣也再放心不过。”说了这件事，黎荃又说：“还有另一件事，刚刚说了，妍娘年纪也不小了，她是臣唯一的女儿，臣自想替她选一称心如意的夫婿。但臣与她母亲左右打听也没听说她对谁家郎君有意。贵主和妍娘最亲近，臣是想请贵主替臣问问妍娘的意思。”

要说这事儿，宋燕绥真没主意，上一世黎妍被迫嫁宋燕慷为怀王妃，至她难产过世宋燕绥都不知道黎妍心里喜欢的是谁。但黎荃这样说了，宋燕绥也只能应下，顺道安慰说：“妍妍自己想法多，她虽嘴上不说，但最听老师的话。”

送走黎荃，特意向劭帝告了假的宋燕靖送妹妹回去。此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一片开阔，宋燕绥原先被雨打湿的衣摆也早已干了，两人走在一处，宋燕绥便忍不住落后了两步去踩宋燕靖身后的影子。

宋燕靖停下来回头看她，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好了斐斐，阿兄将你送回宫去还要再去明政殿。魏国使团就要进京，阿耶和礼部每日也是忙得不行。”

“知道了。”宋燕绥快步走上来，与宋燕靖并排。两人都长大了，太过亲密到底不合适，宋燕绥今日很好，还是忍不住伸手攥住了宋燕靖的衣袖，靠在兄长身边轻声说：“阿兄，斐斐今日很开心。”

宋燕靖由着妹妹牵住自己，反问她：“哦？斐斐昨日不开心？”

“才不是。”宋燕绥知道兄长在逗自己，便直接说：“原本斐斐以为阿兄在朝上不会支持我办女学的。我虽没有与阿兄争夺的心思，但我知道，朝中有人顾忌着我，阿兄若是支持我办女学，说不准就得罪了哪家。阿兄是储君，在朝中不应表现出对世家的亲近，哪怕是赵国公家的人，阿兄也不能偏袒，但是阿兄今日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斐斐这一头，所以斐斐真的很开心。”

“斐斐与阿兄说了这样交心的话，阿兄便也把心里话告诉斐斐。”宋燕靖早在宋燕绥开口的时候就叫身后的给使与跟着宋燕绥的日新退到远处，此时也跟宋燕绥一眼压低了声音说：“科选结果出来后有人问过阿兄是否嫉妒嘉晏公主一举夺魁，说实话，斐斐，阿兄有时候很嫉妒。你自幼聪慧过人，阿兄心里清楚，但是你为劭国、为阿兄的心思，我更清楚。办女学是好事，嘉晏公主已证明了女子不是不如男，阿兄也希望未来在朝中见到更多女官，和我们斐斐一样能干的女官。”

此时已走到中门，宋燕绥的轿辇等候在此，宋燕靖也该去明政殿议事了，宋燕绥便送了手，对兄长说：“阿兄的文章斐斐看了，阿兄并不比陈卫差，只是阿兄是储君，学习帝王之道，民间劳苦，阿兄心中虽然知道却无法只盯着这一处，所以哪怕阿兄所述劭政弊病也算清晰明了，给出的政策也可圈可点，却到底没有寒门出身的陈卫所言恳切动人。但这并不代表阿兄不好，起码斐斐觉得阿兄是最适合劭国的太子，未来会是最适合劭国的陛下，阿耶也一定是这样觉得的。”

宋燕靖的手动了一下，却还是放回原位，宋燕绥见他低下了头，再看向自己时眼圈却有些发红。

宋燕靖还是抬手去拍了拍宋燕绥的发冠说：“想摸摸你的头，今日却被挡住了。”

“这还不简单。”宋燕绥把发冠直接摘下，露出一个圆圆的发髻，宋燕靖便伸手去揉了两把，宋燕绥笑着推了他一下，喊道：“阿兄快去明政殿吧。”

宋燕靖却没有走，一直等到日新赶了上来，将宋燕绥送上了轿，眼看着宫人抬着这顶轿子一路向北入了后宫，他才转身往明政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