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绥实在是累了，靠在桌案上打了个盹，宋燕靖和宋燕慷一路上低声不知在聊着什么，等到宋燕绥慢慢转醒，马车已经拐过了最后一条巷子，由西边潜龙门进了宫。过了潜龙门，地上摆着三副轿辇，两侧都站着宫人候着。

日希见马车来了赶紧迎了上去，日新将车门打开，日希见了人嘴上说着：“婢子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怀王。”却麻利地走到宋燕绥那边去给她摆了脚梯道：“娘子可算回来了，黎娘子说科选散场考试院门前人多口杂，只准日新一人去接娘子，可把留在九思殿里的人等急死了。”

“急什么？我还能在考试院里晕过去不成？”宋燕绥下了马车，贴在日希耳边问：“考试院里条件不好，两日未好好沐浴了，日暖可把水烧好了？”

“娘子放心，早已备好了，每一刻便加热一次，就等您回来。”日希与日新一同将宋燕绥扶上了轿辇。一坐上柔软的垫席上宋燕绥便软了身子，立刻躺了下来，还不忘对外头刚下车的宋燕靖与宋燕慷挥手说一会儿见。

轿辇一路到了九思殿，今日特殊，日新便指挥着叫几个抬轿给使直接抬到了西侧殿与正殿之间的浴房门口，又叫日希将宋燕绥搀了下来送入了浴房中。

九思殿的浴房位置特殊，当初宋燕绥要住进来，独孤皇后重新修建时便专门选了此处在浴房里辟了一处小浴汤，此时水温正好，日暖与日希替宋燕绥脱了男装，又解了裹着胸口的缠布，这才让宋燕绥走进浴汤中靠坐在里头。日暖替她洗着头发，日希便从两边往里帮宋燕绥按摩着肩颈。

宋燕绥被温热的水气熏得昏昏沉沉的，直到日暖喊了她几声将她叫醒，宋燕绥方睁眼，自己又仔细清洗了几遍，出了浴汤叫日暖与日希替她擦干身体，绞发更衣。

日暖在九思殿的宫婢中最年长，平日里也是她最贴身照顾着宋燕绥，见她这样没有精神，便忍不住一边替宋燕绥抹着发膏一边埋怨道：“这考试院可真不是好待的地方，看把我们娘子折磨成什么样了，这知道的是去考试，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子和人出去打了一架呢。”

宋燕绥趴在枕头上，听她这样说只觉得好笑，便说：“你说不好待，每年乡考、举试，还有那样多的学子挤破了脑袋想得一个到里头待上三天的机会。”

“他们是他们，娘子可是公主，公主如何能受这样的苦？”

宋燕绥偏了下脑袋看她：“他们都受得，我如何受不得？”见日暖心疼得落了泪，宋燕绥也不再多说，只道：“好了我的好日暖，我这会子是真的饿了，日新前头来接我的时候说厨房早已备好了，今日都准备了些什么吃的？”

日暖一边将宋燕绥的长发用厚实吸水的棉布包住一边说：“今日一早凤阳宫便传话来了，说是晚上要叫娘子与太子殿下到凤阳宫去用膳的，娘子回来的时辰刚好卡在中间，饱肚子的也不敢叫他们做，正巧李师傅回来了，便叫他炸了葱饼，磨了绿豆浆，您将就着用一些。”

宋燕绥好几日没吃好饭，如今光听着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说：“这哪叫将就，李师傅的炸葱饼可是一绝，你动作快些，叫日初赶紧备上桌。”

日暖忍不住笑了下，棉布缠好固定住便能扶着宋燕绥坐起来。日暖将她送到前厅，桌上已摆上了刚炸好的两个葱饼与一碗热豆浆，宋燕绥不爱吃苦的，这豆浆中加的是冰糖，口感绵润，豆香弥漫开来，宋燕绥胃口大开，直接喝下小半碗，这才舒服了，对日初说：“李师傅回来可说是休息好了？”

日初一听这话就知道宋燕绥的小心思了，便答道：“您放心，婢子都帮您问过，李师傅已休息好了，明日早膳便给您炸油条和糍饼，配鱼片粥吃。”

宋燕绥对这个消息很满意，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正吃着宋燕绥想起来另一件事，便问日新：“这几日定阳侯府可有消息来？”

“正要娘子说呢，小将军昨日带了一封信来，放在书房桌上了。”日新见宋燕绥听了就要起身去书房，赶紧劝：“娘子放心别着急，这几日您不在，书房婢子都锁起来了，只昨日小将军来时开了门。婢子看小将军的神情也不像着急，娘子还是吃完了再去。左右今日您看了信也没空叫小将军进宫来不是？”

日新说得对，宋燕绥也知道是自己着急了，安安心心又就着豆浆将两个葱饼都吃了。日希才刚把空碗都收走，日暖便赶着上来给宋燕绥把头上的棉布解开，另取了一张给宋燕绥又仔细整了一遍头发才许她去了书房。

周渝果然放了一个被封起的信封在她桌上，宋燕绥用小刀划开，里头放着几张地契，是宋燕绥叫他帮忙在外头置了分在东、西、南坊间的三间私宅，除了宅子便还有一间药铺、一间书铺。

除开地契外便是一封信。信上内容很简单。一是这宅子需要人，周渝已寻了牙婆，三间宅子中各有管家、嬷嬷、丫鬟、小厮在里。二是铺子是以周家一位远房表叔的名义盘下的，此人在老家做些生意，并不到京中来，宋燕绥可放心插人进来。三就是宋燕绥之前叫他去查的赵家。

赵国公娶劭帝嫡妹永康长公主为妻，为劭国镇守北地。武将子嗣并不算多，只有正妻永康长公主所出的嗣公赵竺、现在的东宫太子妃玉庆郡主赵筱，以及一位侧室所出的庶子赵克与一位姨娘所出的庶女。一家人除了赵筱在宫中，其余都仍在北地。

“赵公府中如何卿尽知，渝不赘述。然探子回报，确有异事，月前家父接密报，知许州侯病危后当夜赵嗣公之妾许氏已归许州。”

赵许氏是许州侯的庶女，因父病回许州本是人之常情，周渝说不正常是因为这位赵许氏回许州时带了一位原赵筱院子里的嬷嬷，许州侯府上的佣人还曾听到这位久未归家的姑奶奶与身边的嬷嬷大吵过一架，吵过之后，夫人竟然开始忙着将府上重物变卖了，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是赵家想叫独孤氏与许州侯幼子来京？可是为什么？宋燕绥百思不得其解，上一世是许国夫人替新帝送来了那杯毒酒，真的是宋燕靖想要她死以保皇位吗？如果是，赵家做过什么？许州侯夫人独孤氏在这个计划里处在什么位置？

宋燕绥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她将这份信烧了，只留了几张地契锁进自己的柜子里。

可是，宋燕绥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独自喃语：“如果，想要嘉晏长公主死的不是皇帝，而是赵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