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父见封母平静下来了，又听到了许之端的言语，便一边扶着封母坐下，一边慈祥的笑着对许之端道：“端儿，我们是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我们不会这样对你的。”

他蹲下来，看着许之端道：“端儿可还记得你大舅舅？就是每一年都会给你送礼物的那个舅舅。”

许之端偏头想了想，道：“是两年前过来给我过生日的那个舅舅吗？”

封父点点头，许之端便道：“记得的，大舅妈还偷偷给我塞了银子，我后来都给外祖母了，外祖母没要。”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没看封父的眼睛。

封父笑了笑，叫了她的嬷嬷带她回去了，自己带着老妻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日，封父就宣布已经传信给封华。

“若华儿同意了，不日就会派人来接端儿。等端儿走了，咱们就分家吧！”封父坐在大堂内的首位上，面上带着疲倦，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好几岁。

下面站着的是封征，听到他父亲的话。心里满意极了，也没去仔细观察封父的神态。

他现在觉得，自己可能要飞黄腾达了。

自小，封华就压在他上面。

让他进不得进，退又不想退。

其实，他是恨他父母的。

出生时，封华大办宴席，妹妹出生时，他们也大办了宴席。

除了他。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外省，那时候刚好是父亲外放的几年，所以他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

到后来长大了，哥哥当了官。

父亲对封华寄予厚望，所以封华本该是可以一路高升的，但是后来，封华为了娶一个良家女子，违背了父亲，才被父亲外遣到衡州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此后在家里面，才有他封征的位置。

妹妹还好，不是他的威胁，毕竟是个女子。

这边封征正沾沾自喜，想着封华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以后可能要在那落后的衡州待一辈子了。

只是封征没想到的是，在封华过来接许之端走了之后，他父亲进宫面见了圣上。

宫内封父对宋启帝道：“皇上，我们封家，您赐给的荣华也够大了。

皇上，臣家里的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景气的。大儿子性情敦厚，为人和善，才华，也是有的。

只是不适合入朝为官。

所以老臣才会寻了个由头，将他赶了出去，又求圣上同意把他外放的那么远，去衡州做了一个小小的监军。

这第二个儿子啊，为人圆滑，处事狡诈，是个当官的好料子。

只是心胸太小，容不下太多人。

这样的人入朝为官，弊大于利。

所以老臣在此请求皇上。

待老臣死后，青水街再无封宅，皇上可随意寻个理由将封府抄了，只要留老臣的后人一条活路即可。

日后，臣那两个儿子，圣上也不必因为老臣当初的从龙之恩去太过于照拂了。

老臣这一辈子，为朝廷肝脑涂地，为皇上尽职尽忠，如今老臣已是枯木难逢春，但是看到皇上如今气宇轩昂，为君可临天下，老臣便已心满意足了。”

宋启帝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难受的，封父一直是他的老师，见证他一路从皇子走到太子，最后成了皇上，这一路的征途，封父帮了他太多太多。

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宋启帝眼眶也红了，他声音有些哽咽的道：“朕明白的，若是您的孙子辈有出色的人，朕会大力栽培他，恢复您在时的荣华，您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朕能完全放心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此后，封征的官位再没往前走一步。

许之端也在衡州过得极好。

封亦是她的表哥，只比她大了一岁，她刚刚到衡州初见封亦时，封亦就已经八岁了，长的眉清目秀，身形比一般人高了一些。

后来她与封亦一家在衡州待了三年，一直到秋初从京里面传了信来叫他们回去奔丧，他们才准备回京的事宜。

其实回京的东西都备的差不多了，本来就已经准备启程回京给封父过七十大寿的，如今回京贺喜变成回京奔丧，众人轻车便装，日夜赶路，终于在半个月后赶回了封府。

到青水街时，原先封府所在的地方大门已被封死，匾额也被取了下来，门口有乞丐成群结队的打了地铺，封华一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封亦说到这儿，声音停顿，回头看向顾湛。

道：“我与你母亲，算是青梅竹马，后来我家家道中落，父亲一辈子都是个监军，母亲也因为在衡州和京华城来回奔波坏了身子。”

顾湛看着他，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何我母亲最后嫁给了我父王。”

封亦脸上浮起苍凉，道：“封家是因为封征谋反才被抄的家，封征一家人被流放，生死不知，我父亲因为在外，未被牵涉进来，所以才得以活命。可能我祖父没有想到，封征居然敢投入轩王旗下，与虎谋皮。

你母亲是个好的，我父亲为了我的前程，将我同我母亲与端端都留在了京华，自己一人回了衡州。

我其实那时已经和你母亲定了亲了，那个时候，我十一岁，你母亲十岁。

我十五岁那年，母亲彻底病倒，本来要急着将我同你母亲举行婚事，可边疆急报，先敬平远将军虽然已经前往，但缺了左前锋，圣上知我武艺高强，并且自幼习读兵书，连下两道圣旨遣我急行。”

顾湛点了点头，道：“所以你就上了战场了，那是你打的第一仗吧。”

封亦点点头，道：“是第一战，也是成名之战，我当时高兴的不得了，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想和你母亲说这件事，我想和她说以后可以给她好的生活了，可以让她穿好的衣裳，带好的首饰。”

封亦忽垂眸，低声道：“我没想到我只离了短短四个月，再回来，你母亲就已和你父王下了聘书，定了日子。”

“你母亲心意已决，我无力回天。我想过要带她走，可她说若你我皆抛开这世俗，舅母要如何？舅舅要如何？”

封亦轻笑了一声，笑声里藏着悲凉和无奈：“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她说，表哥，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两情相悦的人最后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爱你，毋庸置疑，我如今不能嫁给你，也无意更改。”

封亦看着顾湛的脸，道：“你母亲是个至孝的人，心地纯善，我并不知她是如何在短短四个月里和你父亲相识，最后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

顾湛鼻间呼出一道长长的气息，他也抬头看向封亦，道：“所以之后，你就远赴南疆，再没归京？”

封亦笑出声，道：“怎么会没回来，我当然偷偷回来看过你母亲，我溜进郡王府，看你母亲过的好不好，到后来你母亲怀了你，我就再也没去了。”

顾湛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他仰头看着面前这个依然眉目如画的男人，上前了几步抱住他道：“表舅，是我母亲和父王对不住你。”

封亦被他的一抱惊了心，双手抱他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只能无奈的道：“这是你母亲的选择，哪里来的对不对，对了，我有些奇怪，为何你与你母亲一点儿也不像。”

顾湛在他怀里闷声道：“父王说我有四分像他，六分像他父亲。”

封亦点了点头，道：“好了，还没吃晚饭吧，我带你去吃饭，我住在祥庆街的第三个胡同，你以后可以来看看我，我这一个月都会留在京中，若你母亲问起，你只道我已经回南疆了。”

顾湛点点头，没说话。

顾湛一直以为，许之端是害怕见到封亦；他不知道的是，是因为太过想念，相见时才会心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