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屋舍俨然,良田齐整,窄窄的石板路沿山而建。
路两边都是砖土结构的圆顶小房子,家家户户门前都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繁复的文字和怪异的闭目浮雕。
寨子里三三两两的有人出门活动。倘若不是事先知道村寨的不对劲,或许会觉得这是个远离尘嚣的桃花源。
寨子里的人看见有人进来十分惊讶,其中一个人转头就向寨子里跑去。
不一会儿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就跟着他从后面走了出来,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乱闯我们的寨子。”
白晶莹瞥了这群人一眼,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嫌恶,没有搭腔。
闻人笙走上前和他们打招呼道:“我们原本是来桐山旅游的,听说山里有个寨子已经数百年历史了,想来参观一下。我们不知道这里不是开放性的景区,打扰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
寨主听他们这么解释,脸色稍微缓和下来。但寨子里还是有人面色不善地盯着两人,似乎是只要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的举动,就要冲上来一样。
闻人笙装作没察觉到远处其他寨民的神色,乐呵呵和寨主道:“你看这马上就到中午了,我们走了一上午,实在走不动了。能不能在这里蹭一顿饭,下午再离开?我们可以给钱。”
寨主原本张口就要拒绝,但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装作被钱打动的样子,问道:“你们能给多少钱?”
闻人笙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示意白晶莹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现金递过去,“这些够吗?”
寨主接过现金,数也没数就塞进口袋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这边来。我这就让寨子里的人给你们准备午饭。”
闻人笙和白晶莹两个人跟着寨主一路走过,寨子里的人在各忙各的,随处可见那种和山下民宿一样的雕像。
“咦?这是什么?”闻人笙指着石像问道,手状似不经意地搭在石像上,却趁人不注意分出一丝灵力没入石像里查探。
寨主神色一变,一把拉开他的手,见闻人笙脸色不好又匆匆解释道:“还请两位当心些,这是我们供奉的山神石像,不可冒犯。”
闻人笙见状,带着点歉意道:“不好意思,是我无意冒犯。”说完他又试探道,“不过说到山神,我记得在山腰那家‘五星级酒店’里好像见过这样的画像。”
寨主表情不变,试图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可语气里却是隐藏不住的炫耀:“哦,那个民宿啊,里面挂的画像和摆的石像就是从我们这里请回去的。”
闻人笙顺着他的话好奇问道:“这样啊,不知拜的是哪路神佛?”
然后他见寨主神情逐渐警惕,又赶紧解释:“听说你们这些历史悠久的古寨都有自己独特的信仰,但很多寨子都比较排外,我们今天也是运气好误打误撞才来了这里。”
说完他一顿,故意道:“如若不然,百十年后当村寨里的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这些特殊的神佛可就无人祭拜,逐渐败落,可太令人扼腕了。”
寨主不知道被哪句话触动了神经,声音凉凉道:“我们的寨民受神的保佑,寨子受神的庇护,自然可以百年千年地传承下去。客人还不知道吧,我们寨子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谁化尘土,还说不定呢。”
他说完,又语气轻飘飘,带着些微不可察的轻视反问道:“您说是吧,客人?”
闻人笙就像是没有听出来寨主的恶意一样,往前面忙碌的寨民那里一指,笑嘻嘻地改口问道,“我看那些寨民好像在准备什么活动,不知道能不能厚着脸皮旁观一下你们的活动?我们可以继续给钱的。”闻人笙充分扮演一个人傻钱多好奇心旺盛的游客形象,大大咧咧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寨主听他这么问,古怪地笑了两声,像是在嘲笑两人的无知。他道:“当然可以。客人若不嫌弃,今晚就在寨子里住下,刚好晚上我们要举行祭祀仪式,到时候两位可以来看看。”
说完他又扯扯嘴角,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原本我还想着山路遥远,怕客人一天之内来回奔波身体吃不消,想着劝你们留宿一晚呢。现在看来,还真是巧。”
闻人笙笑眯眯道:“这么巧啊,看来是天意如此啊。”
两人又接着聊了一会儿,见实在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闻人笙偷偷冲白晶莹摆了摆手。
白晶莹接到消息,适时向前一步,面无表情道:“我走不动了,现在就想好好休息一下。”
寨主这才一拍脑袋,“是我忘了,客人这边请。”他边给两人带路边解释,“两位可以先休息一下,这样等到了晚上才有精力参加我们的仪式。”
“多谢多谢,我们这走了半天山路确实又累又饿。”闻人笙说完就跟了上去,正好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他们没看到白晶莹在转身离开那一刻,悄悄掰下一节半透明的小指骨化作一只普普通通的白色蝴蝶追着寨民而去。
不一会儿,寨主就带着两人走到了寨子深处,一座比之周围大了将近一倍的圆顶房子出现在大家眼前。
“到了。客人请先休息一下,稍后我就让人把午饭给两位送过来。”寨主指着房子说。
闻人笙问道:“寨主,其实一路走来,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寨主:“那就不要讲了。”
见众人神色有异,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客人请讲。”
闻人笙指着房子道,“寨主,我们见这里大多是圆顶房子门前立碑,不知其中有何说法?”
寨主低头思考了片刻道,“这些石碑立在房前,可以请山神大人更好地护佑我们。至于房子建筑,是我们寨子里的特色。”
“哦哦,原来还有这么多说法。”闻人笙敷衍道,紧接着又借口想要休息把寨主请出屋子。
待确定寨主离开后白晶莹立马从包里把聂修忱掏出来,又摸出那面塑料小镜子。用手指在镜面上轻轻拂过,镜面随即映出寨民的形象,同时只有三人可闻的声音也传入耳朵。
通过指骨蝴蝶的视线,闻人笙和白晶莹、聂修忱三人能看到寨子里的人在整理一些奇怪的祭品和装饰,估计是在准备晚上的仪式。
白晶莹控制着骨蝶追随一位抱着白色香烛的寨民飞去,最后停在一座山神庙前。
骨蝶趁人不注意偷偷潜进山神庙查看。庙内的建筑并不复杂,只有一间供奉着石像的屋子,周围是一片很大的广场,没有任何建筑。
现在庙门前已经置好了祭坛,寨主正站在旁边指挥寨民把香烛元宝等祭祀用品一字排开,还有一群人正端着盖满红布的托盘鱼贯而入。
高高的祭坛下面,摆放着一圈纸人,纸人额间点着一抹红。另一边还临时堆着几个用红布遮盖的长箱子。
闻人笙让白晶莹控制着骨蝶绕着祭坛飞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只好召回骨蝶作罢。
就在白晶莹刚撤掉小镜子上的法术时,门被敲响了。聂修忱立马不再动弹装成一个普通的机器人玩具。
一个面貌朴素憨厚的年轻男人端着托盘探头进来,“客人们好,阿伯说这会儿都中午了。让我来送点吃的。”
闻人笙走过去想要接过他手里的托盘,却发现托盘纹丝不动。他低头看见男人的手正紧紧抓着托盘,指尖已经泛白。
闻人笙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年轻男人的表情有些隐忍,他张了张嘴,但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有些颓丧地松开手。
闻人笙抽出托盘顺手放在桌上,寒暄道:“多谢多谢,你吃了吗?要不进来再吃点。”
年轻男人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我吃过了,阿伯叫我还要去为祭祀做准备,就先走了。”语毕又补充道:“阿伯说,下午你们可以到处走走看看,不过别走太远,这里毕竟是深山,万一迷路就不好了。”
等人彻底走远,闻人笙才掀开盖子。一打开,扑鼻的香味就冒头伸出,勾引着每个人的味蕾。
白晶莹和聂修忱紧跟着凑过来,聂修忱忍不住深吸一口赞叹道:“好香啊。”
“菌子汤?”白晶莹倒是扫了两眼就不感兴趣地挪开视线。白晶莹好歹也算是桐山人,这东西对她来说不算稀奇。
闻人笙看着恨不得把脑袋扎碗里的聂修忱,“你悠着点,小机器人可喝不了东西,别生锈了。”
白晶莹倒是对聂修忱的行为感到稀奇。毕竟初见的时候,聂修忱这人虽然受到玉骨折扇的一部分影响,但怎么看都像是端方君子,怎么解开器灵压制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了?
聂修忱使劲晃晃脑袋,扶着碗坐下:“这汤不对劲……”
闻人笙乐子人心态:“呦,反应过来了。”
白晶莹也看热闹:“嗯——确实,不然你猜为啥我们都不动它?”
聂修忱:“……”
最后那菌子汤被白晶莹端走喂了墙角的老鼠洞。
三个人解决了汤,决定不听年轻男人的话,待在房间里打游戏消磨时间。
中途好几次有人悄摸地来看过,发现闻人笙和白晶莹人好好地坐在房间里,又灰溜溜地走了。
对此三人表示,我没发现,我不知道你监视我们。
直到夜色渐浓,时间接近晚上八点,才又有人来敲门。
闻人笙懒得动,他指挥着白晶莹过去开门,发现还是中午那个年轻男人。
他眼神闪了闪,带着一丝犹豫和纠结,最终深吸口气道:“客人走吧,阿伯说祭神仪式准备好了,可以过去了。”
闻人笙他们装作没发现男人神色怪异,面色如常地跟着出门。
一踏出门,闻人笙他们就注意到隔壁的大门开着一条小缝,有人在里面盯着他们。那种目光令人非常不舒服,阴冷又黏重,好像把人泡在水里。
闻人笙便主动和年轻男人搭话,吸引他的注意力,问道:“小哥我看你挺年轻啊,我应该比你大吧。”
白晶莹趁机借着弯腰系鞋带向那个方向瞟去,门后的人像是被烫到,立马收回视线,把门牢牢合上。
年轻男人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我确实不太大,今年一百……一十九了。”
虽然男人改口迅速,闻人笙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话。
闻人笙眼中带着一丝打量,继续套话:“好歹咱们也算是认识,你叫什么?我姓闻,名字比较俗,叫人生。这是我朋友,姓白。”
“我叫阿夏,夏天的夏。闻哥,白小姐。”阿夏干笑着打招呼。
闻人笙亲热地和阿夏勾肩搭背,继续问他,“我听你说你阿伯?我们见过吗?我得找个空登门感谢,多谢你们叔侄俩的照顾。”
阿夏提起他阿伯表情有些古怪,“我阿伯?你们就住在他家里啊。阿伯忙着主持祭神仪式,估计没空见你们。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照顾客人是应该的。”
“哦哦,这样啊,你们这拜的是什么神啊?”闻人问道,“我也对民俗神鬼有些研究,怎么没听说过啊。”
一提到神,阿夏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中还带着敬畏,但却又掺杂一丝古怪的厌恶:“是拯救我们村寨的神。”
说完他顿了顿,眼底爬上一层微弱的痛苦和纠结,“总之,你们还是不要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