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期于是加紧了对杨秋的保护，他的小弟们都被他安排了秘密任务，看好杨秋。

徐玉成他们就变本加厉地欺负杜天晚。

杜天晚的课本和作业全被撕碎，书桌和板凳都被破坏，到处涂满骂他的话。

他被人在身上拧出或青或紫的伤，头发被很多口香糖糊住，脸颊经常是肿着的。

杨秋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就开始主动保护杜天晚。

只要一下课，杨秋就去高一那边守着杜天晚，午休和放学的时候也一直陪着他，不让他有落单的时候。

甚至徐玉成他们真的过来打人的时候，杨秋还能把身材颇小的杜天晚夹起来就跑。

他为了保护杜天晚还不时会挨几下打，但他依然没有放弃。

黎云期看得心急如焚，他只能选择指挥自己花钱买来的小弟过去帮忙，至少替杨秋挨几下打也是好的。

没想到花钱的小弟没有那么忠心，去了之后也只是旁观劝架居多，徐玉成他们一威胁，这些小弟就作鸟兽散。

黎云期在一旁偷偷观察，看着杨秋与杜天晚互相扶助，情比金坚的模样，又是嫉妒又是痛苦。

有一天，他发现一个高三的女生把杨秋约了出来。

本来以为是又一个告白的，没想到那女生对杨秋说：“你不要保护杜天晚了，没用的。”

杨秋问她为什么。

她于是告诉杨秋，徐玉成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是二中最嚣张跋扈的一群人，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背景深厚，普通人根本没法跟他们硬碰硬。自从他们入学以来，就经常霸凌同学，而且他们有手腕，懂得避开老师，懂得抹去证据，很多人被欺负了都没地方伸冤，只能忍气吞声，指望他们找到新的目标，忘记霸凌自己。

女生说，首先她很感谢杨秋和杜天晚，至少徐玉成他们忙着霸凌这两人，就没空欺负她了。

其次她也很同情杜天晚，但是杨秋反抗了也没有用，她劝杨秋和杜天晚一起退学或者转学。她的家长已经联系好了，下周就给她转学，否则她也不敢过来找他说这么一段话。

女生说完，就匆匆跑掉了。

杨秋往回走，看见了黎云期。

黎云期不敢跟他说话。

但是杨秋倒是先开口了，他说：“黎云期，你也是豪门的吧，你认识徐玉成他们吗？”

黎云期：“认识，但是我和他们不对付。”

杨秋：“你知道他们一直在欺负同学吗？”

黎云期：“我只知道他们在霸凌你。”

他一点都不提自己也在霸凌杨秋。

杨秋神色忧郁，“他们一直这样欺负人，就没个人管管吗？”

黎云期道：“你别管。”

杨秋看了他一眼。

眼神带着点冷。

黎云期忽然发现，杨秋冷眼看人的时候，竟然迷人得要命，让他觉得自己很下贱，但是又很刺激。

可一想到这冷眼中的含义，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他结结巴巴地道：“那，要不，你就和刚才那个女生说的一样，转学吧？我会陪你一起走的。”

杨秋摇了摇头，说道：

“杜天晚还在这里，我不能走。”

“而且，我有我要做的事。”

黎云期好想问他，杜天晚就有那么重要？但是他又惊觉自己毫无提问的立场。

随后的一段时间，黎云期不知道杨秋到底在做什么。

他去了高一、高二、高三的很多班级里，找了很多人问话。

还拿着本子做记录。

那个本子他一直贴身携带，不让任何人看见。

甚至，杨秋还过来找他，对他说：可不可以借我一台相机，或者借我一些钱买相机？我以后还你。

黎云期从家里拿了一台卡片机给他。

杨秋把这台相机藏在衣服里面，不让其他任何人看见。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

有一天，午休的时候，杨秋与杜天晚手牵着手出了学校，徐玉成带着他的五个朋友随后跟上，把杨秋与杜天晚堵在了学校外面的公园里。

黎云期当时还在学校里，被众小弟包围着伺候，根本不知道此事。

所有的情况都是他事后才了解的。

徐玉成除了带了朋友，还带了三个社会混混。

当时，徐玉成狞笑着说，你每次遇事就找老师，找老师，害我也被老师训了很多次，差点就叫家长了，现在黎云期也不在，老师也不在，我看你和杜天晚怎么跑。

杨秋神色严峻，杜天晚倒是咬着牙一副疯狗的样子，就想扑过去拼命。

杨秋拦住了杜天晚，说不可力敌。

徐玉成说，你倒是聪明，知道打不过也跑不掉，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彻底绝望，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本大爷看上了你的长相，你要是以后都给我玩，我现在就放过你和杜天晚。

杨秋说，也可以，不过你们现在要放杜天晚走。

杜天晚急了，说什么也不肯走。

杨秋就凑到他耳边对他说：你快去报警。

说着，往他手里偷偷塞了一张纸条，把他一把推出人群。

杜天晚往前跑了几步，看了手里的纸条。

那是一张地图，从公园通往附近最近的派出所的地图。

他回头看了眼杨秋，见杨秋向他点点头，终于还是咬着牙，拼命飞奔起来。

徐玉成开始脱衣服，□□着说现在我们来玩玩了。

杨秋摇摇头，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条钢尺。

这是他从老师那里借来的。

还用布条在钢尺的一端绕了几圈，方便手持。

徐玉成见他居然早有准备，还想反抗，登时大怒，招呼众人打他。

杨秋手持钢尺，且战且退。

这样一直退到了公园的边缘。

从时间上来说，按理，杜天晚该叫来救兵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杜天晚居然一直没回来。

事后，黎云期才了解到，当天，杜天晚根本就没有报警。

他走了。

但是，他不是自己走的，而是被杜家的人带走的。

据说，杜天晚是杜家家主的私生子，杜天晚的母亲甚至都不是小三，而是小五。

她当初不知道杜家家主已婚，被骗着生了他的儿子，又被他买了房子养起来，才直到自己做了一个外室。

杜母性子懦弱，不争不抢，带着儿子独自在外面生活了十几年。

可当她看到儿子身上不断出现的伤，了解到儿子在学校被一群人霸凌之后，她崩溃了。

她在杜家的大门口跪了好几天。

终于换来杜家家主原配的允可。

那天，杜天晚的母亲带着杜家的人一起去接天晚，准备直接带他回杜家认祖归宗。

他们在学校里没找到杜天晚，听学生说去了公园，还说有坏人要害杜天晚，这让杜母心急如焚。

他们在公园的门口拦住了杜天晚，要带他走。

杜天晚死活不走，非要说杨秋危险，要去报警。

可是杜母不听他解释，硬让人把他塞进车子里，带走了。

此时，杨秋已经被众人逼退到了公园的边沿。

这里是一处悬崖，下方是车水马龙的马路边。

他退无可退，只能手持钢尺硬干。

杨秋左等右等，等不来杜天晚报警带警察来，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虽然没有严重的，但也在迅速消耗他的体力与耐力。

渐渐的，杨秋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他快支撑不住了。

徐玉成看他快要被拿下，越发嚣张地指挥众人，甚至开始解皮带。

就在此时，杨秋看见了公园里稍远处向着自己这边奔跑过来的一个大人的身影，那个大人戴着鸭舌帽，身上背着一个相机。

杨秋忽然笑了。

他说了一句很大声的话：

“我就算死，也不会是以落到你们手里的方式死去。”

说完。

在远处传来的相机咔擦声响中。

杨秋一转身，从悬崖上面跳了下去。

……

黎云期得到消息的时间比较晚，当他赶到公园，看见的就是徐玉成他们与混混骂骂咧咧地逃走，一名陌生的记者打扮的人蹲在地上拍照。

而杨秋的身体摔在了下面的路面上，人事不知，一抹刺眼的鲜红从他脑袋边上缓缓流淌出来。

他的心脏被一柄大锤狠狠敲了一下。

就像是本能一样的，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还要快，他向杨秋的所在处冲过去，丝毫没有理会那里是一处悬崖。

然后，记者及时反应过来，拉住了他的衣服，把他硬拽了回来。

他倒退几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找死。

然而，他的心中已经在回荡着一个想法，刚才，正是这个想法让他下意识地跳了下去：

如果杨秋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

后来，黎云期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他交了钱，看着杨秋被推进抢救室。

记者也来了，还采访了他。

他这才知道，原来记者是杨秋特意提前喊来的。

而且，杨秋还交给了记者一个本子，和一百多张照片。

这些照片有的是学生身上的伤，有的是被毁坏的东西，有的是凑巧拍下来的徐玉成他们正在霸凌同学的场景。

本子上则记录了很多学生的自述。

在公园被徐玉成他们堵住，本来就是杨秋的一个计划，所以他提前准备了地图，提前喊来了记者，并且让杜天晚去报警，自己则留下来与徐玉成他们周旋。

本来是这样计划的，但是杜天晚在半路被他母亲截走了。

这就导致警察迟迟未到，只有记者来了。

最后杨秋的举动，黎云期猜测他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规划。

因为杨秋撤退的路线，就是刻意向着这处有落差且向着马路的悬崖的。

而且，他一直在苦苦支撑，一直等到记者来了，才在记者举起相机的瞬间跳下去。

黎云期忽然之间，明白了杨秋的目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机械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关于学校里的霸凌者，关于杨秋和杜天晚的事情，等等等等。

终于，到了深夜，杨秋被推出来了。

他被送进了外科病房。

黎云期以家属的身份在旁边看护。

他一直握着杨秋的手，触摸着他的温度和脉搏，生怕这跳动会停止。

过了一会儿，杨秋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说：好黑啊，是晚上吗？

黎云期说是，深夜了。

杨秋说很渴。

黎云期说手术之后不能马上喝水，医生说的，但是可以拿水擦擦嘴。

说着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棉花，沾了纯净水给杨秋擦嘴。

杨秋忽然问：你是黎云期？

黎云期觉得奇怪，回答说是。

杨秋没再说什么。

后来杨秋因为失血过多非常疲乏，早早就睡了。

黎云期不敢睡，一直守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就怕他一离开，一松手，杨秋就不会动了。

不知不觉，他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云期醒来，发现杨秋也醒了。

他说，早上了，我去给你订早饭。

杨秋说早上了吗，我还以为天还没亮呢。

黎云期看着病房内洒落的淡淡天光，忽然间心头一紧。

他用手在杨秋面前晃了晃，问他：“你看得见我的手吗？”

杨秋说，屋里太黑，看不见。

黎云期的一颗心直接坠入万丈深渊。

他赶紧叫来医生，医生带杨秋出去检查。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消息。

杨秋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