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要留在这边，不能回老家。继父的亲戚很多，但不会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只有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会看到。真正吃年夜饭的时候只会剩下继父、妈妈和我三个人。

我收到的红包也不少，但那都不属于我，妈妈说这些都是要给回礼的，所以从来都不留给我。

每次过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吃到好吃的了，之前在老家是这样，来到继父家里也是这样。

南熙每一年都会一整夜不闭眼的守着我，特别认真的对我说一些祝福的话，我问她为什么不睡觉，她说她想多看看我，仔细描绘我的轮廓。

我其实觉得她这个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见她看我的眼神那么伤情，我就没忍心打断她。

如果我知道以后会经历什么，那我现在一定会像南熙那样，仔仔细细的描绘她的轮廓，把她深深的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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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到了过年的这一天，我的内心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像个小兵一样接收着继父下达的命令。

我抱着一沓对联和福字往门口跑，南熙似乎很兴奋，她早早的跑到门口等着我，向我挥手。

“跑那么快干嘛？”我问。

南熙换了一身特别鲜艳的衣服，脸颊红扑扑的，笑得灿烂。

“因为要和虞晚一起贴对联了啊。”

我努了努嘴，反驳道：“你又贴不到。”

她也不恼，踮起脚说：“我可以帮虞晚按住对联，这样贴的又整齐又漂亮。”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任她踮脚按着了。

南熙异常的有精神，好像不会累一样，一整天拉着我满地方跑。

真的特别吵！

算了，是南熙，吵就吵吧。

我又一次败给了南熙，似乎已经是常态了。

继父吩咐着我去装果盘，我望着两大包干果和糖果，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这是要给客人吃的，你不许吃。”继父居高临下的指着我，明令禁止我偷吃。

妈妈见状出来调解，她把我护在身后，说道：“过年了，孩子想吃就吃点吧。”

继父哼了一声，撇过脸不去看她，嘴上却依旧说着恶毒的话：“嘴馋的女孩怎么可能嫁的出去，像你一样啥也不干，就想着吃，就想着花钱。”

我从妈妈的身后探出了个头，小声说道：“那我不吃了，爸爸。”

“我亏待你了吗？”继父忽然吼道，“那是给客人吃的，客人吃完剩下了你再吃不就行了，就你嘴馋非要现在吃？”

妈妈快速的领着我回了房间躲避继父，她蹲下跟我说：“晚晚乖，等招待完客人就能给你吃了。”

我点了点头，没再去争执什么。

妈妈出去继续帮忙了，南熙满脸心疼的抱住我，我的头靠在她的身上，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

“妈妈没有工作，一切开销都是继父给的，他说的也没错，我不能什么都不做，还想着什么都要。”

南熙一脸苦笑，眼睛有些湿润。

“可是虞晚什么也没要，虞晚连一颗糖都没能得到。”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难过的，我只不过就是比同龄人少吃点零食罢了，她们还夸我瘦呢，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我安抚南熙：“妈妈说了继父喜欢乖孩子，所以虞晚只要听话就好了。”

南熙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了起来，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把我融进她的骨血里，她轻轻的说：“可我不希望虞晚做乖孩子，我希望虞晚自私一点，我希望虞晚什么都能得到。”

“会有那一天的。”我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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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脆响，那是什么碎裂的声音，好像是碗盘被打碎了。

紧接着一声尖叫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男人粗犷的声音伴随着尖叫声一齐响了起来。

我整个人被吓得抖了一下，从震惊中缓缓回不过神。

我颤抖着打开门，留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场面。

刚刚还护在我身前的妈妈此刻被继父扯着头发摔在了桌子旁边，她蜷缩着身体，惊恐的看着继父伸出的拳头，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说没说过小心点！你不赚钱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是不是！”继父的声音震得人心发颤，叫人害怕得直冒冷汗。

妈妈一直跪坐在地上道歉，继父却依旧对她拳打脚踢，她也不躲，一个劲的往继父腿上抱，试图平息他的怒火。

我躲在门后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妈妈似乎对于继父的暴力行为已经很熟悉了，她很自然的跪在继父的脚边，任他打骂。

在我住校的这段时间里，我不敢想象妈妈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暴行，以至于现在都能够条件反射的给予回应。

南熙的手捂住了我的双手，她强制我不让我发出声音，她想再看看情况，但我却无法像她那样理智。

我哭着冲了出去，眼泪横流，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了继父，小小的身躯挡在了妈妈的面前。

我强迫自己仰起头瞪着继父，但我仍然无法战胜心里的恐惧，整个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流。

“晚晚，你出来做什么！”妈妈惊恐的声音在我的身后炸开了，她扯着我往身后塞，却怎么也扯不动我。

继父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又嗤笑的看了眼妈妈，笑道：“你生的女儿倒是比你勇敢的多。”

妈妈尖叫了起来，她歇斯底里的向继父吼着：“你要对晚晚做什么！我都说了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能动晚晚！”

继父丝毫不在意妈妈说的话，他慢慢的向我逼近，眼底的愤怒看得我的腿开始发软。

南熙挡在我的面前，她整张脸都因为焦急而变得扭曲了起来。

可是继父却轻而易举的越过了她，那是我真正意识到南熙是不被人所看见的，她是只存在于我的世界里的。

其实我有些庆幸，还好继父看不见南熙，不然她就要和我一样受苦了。

继父扯着我的胳膊，我的力气根本无法与他抗衡，我头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力量悬殊，我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鸡一般被他撇在了地上。

“虞晚！”南熙叫道。

我整个人痛到扭曲，却依旧想强撑起笑脸去看南熙。

妈妈抱住他的腿，像只摇尾乞怜的狗一般跟他道歉，甚至想向他磕头。

“跑啊，晚晚！”妈妈凭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拽住了继父，我抓住这点空隙跑了出去。

南熙拽着我的手，发了疯的一般往外冲，她的眼睛猩红，头发也散乱不堪。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失控的样子。

我们一直跑，一直跑，不敢停下，不敢回头。

我们好不容易跑到了大路上，南熙扯着我挨家挨户的敲门求助，我也不再害怕和别人交流，疯狂的敲着我不熟悉的村民的门，只是乞求他们能帮帮我。

我闹的动静太大了，门口的小孩儿都帮我喊叫，几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跟着我一起回了我家。

一个平时喜欢和我搭话的奶奶搂着我，把我紧紧的抱在怀中，安抚着我：“妮儿，不怕啊，咱们这么多人，他不能打你了。”

我胡乱的点着头，整张脸哭的不成样子。

那几个男人踢开我家门的时候，妈妈像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一样靠在墙上，胳膊和腿上都是被殴打出来的淤伤。

她看见他们的那一刻并没有被救赎的喜悦，而是一种被窥探的羞愧。

“晚晚，这是你叫来的吗？”妈妈咳了两声，转头问我。

我跑过去抱住她，嗯了一声。

那几个男人把继父领了出去，邻家奶奶守在门口看着他们。

妈妈的眼神如此空洞，她疲惫的说：“你不该去街上叫人的。”

“可我再不叫人来帮你，你就会死的。”

妈妈没有理会我这句话的重要性，她依旧在批判我：“你告诉了别人，别人都会瞧不起我们，你爸爸只是有点生气，等他气消了就好了。”

“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把村民叫过来，你让你爸爸以后怎么在这里生活，你让妈妈怎么有脸活下去。”

我愣在了原地，周身都冷了起来。

我试想过妈妈的各种反应，或感动，或恐惧，可我从未想过她居然会怪我，她居然还会为了那个打他的男人说话。

为什么呢？我想。

为什么我拼了命的跑出去找人救她，换来的却是她的埋怨呢。

我望着南熙，想向她求助。

她也和我一样震惊，我忽然就想起了刚到这的那一天，南熙异常的担忧，可能那个时候她就料到了这里不会是个好的归宿。

“哎呦闺娘啊。”邻家奶奶走了过来，帮我把妈妈扶了起来，她像个调解员一样询问道，“这是出了啥事，咋还打起来了？”

我刚想抢答，却被妈妈打断了。

妈妈说：“没啥大事儿，就是闹了点小矛盾，这都是我自己磕的，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吓到你们了。”

我刚想反驳说不是的，却被妈妈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南熙捏了捏我的手，冲我摇了摇头，她也在示意我不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