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New Miss Blondie”

这是时代杂志在诞生五周年纪念日发行的杂志首页上给予我的最新称呼。大大的黑色字体几乎填满了整个封面，背景则是来自这位“金发小姐”五周岁时的生日照片。

人们喜欢看落魄的人摇身一变成为童话里的公主。简单不过的生日蛋糕上面印着果酱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五岁生日时登上摇晃的扶手梯通往巨大的三层蛋糕顶端切割，足足一人高的蜡烛在我身边闪烁火光，照亮了水粉色礼服上方裸露的脖颈处挂着的方形粉钻。

财富是成功的赞歌。麦克给予了我一切光鲜亮丽的时刻，徒留他的妻子凯站在派对中心失神落魄。

所有人都知道存在于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混乱关系，所有人却又在装作不知道。香槟酒杯碰撞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围成一团听着大我十七岁的男人将我称为灵魂伴侣，带着气体的烟花被点燃，一片喧闹中，我回过头，巧合的与阿佳妮对视了几秒。

我本想移开眼睛，却被一阵庆祝似的欢呼声打断了动作。目光穿过人潮，我很快在铺着白色丝绸的圆桌前发现了麦克与凯的身影。

他们亲昵的挽着彼此感谢宾客的出席。

他不能这样对我。我想着，瞬间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

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我条件反射的因为惊醒坐起身。大口喘着气的同时，凸起骨头的背上附上一双温柔的手。它轻轻抚过我的伤口，直到我恢复平静，对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

“你还好吗？洛蔓？”阿佳妮用带着担忧的眼睛看向我，像是俯视我的圣母像，又或是抹大拉的玛利亚。她裸露的身体只覆盖一层白色的床单，却不知怎的在月光的反射下泛出金色的光晕。

我摇了摇头，一切已经错误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的唇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再次唇齿交融。阿佳妮实在美丽，微微下垂的眼睛是那样的惹人怜爱，当它们被如萤虫的翅膀覆盖时，我只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亲吻她。

从胸腔内传来雀跃的跳动，我从没和女人做过这样的事，但在此刻，我必须亲吻些什么才能缓解内心的不安。

阿佳妮的身体被我压在身下，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梅子色，“洛蔓，你有一双很好看的手。”她另有所指，暗示性的看了一眼我的手腕。

我没回答她，叹了口气，身体栽倒在她身边，淡金色的发与黑色混在一起交织，引得她咯咯笑起来。“哦…洛蔓，我可爱的女孩。感觉上我们犯了个很大的错，但我的主观想法却告诉我一切都值得。”

阿佳妮跳下床垫，“如果你想知道，洛蔓，我从伊丽莎白那儿听到，有些人正因为自己的称号被你夺走而担惊受怕呢。这对你来说算是好消息吗？”她停顿了一会儿，穿衣服的动作缓和下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消息。她再次靠近我，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对我发问道：“洛蔓，谁是安琪？谁是你在睡梦中呼喊的女人？”

安琪？

我的所有自我防护都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的瞬间竖起高墙。阿佳妮以为自己是谁？我们只是同床共枕过一次而已，她就已经要窥探我的心事了吗？

我将丢在皮椅上的黑色外套扔向她，事情很快失去了掌控。

又或者说，阿佳妮很快失去了对自己情绪的掌控。

“你说你爱我！你说你爱我…所以我才和你一起回公寓…”她怨气冲天的嚷道。高跟鞋用力踩在地板上发泄不满。我不懂她的过激反应，很快喊来公寓的保安人员打断她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

嘈杂的脚步声与由惊慌转为怒意的尖叫混合着越来越远，直到逐渐消失。

我将敞开的门关上，一筹莫展的寂静重新回归。古典立式钟表发出沉闷的响声，像一道催促我的信号。

安琪·莎莉·溚德林

一串被刻意遗忘的名字涌上喉咙。我回想起在机场中的女人背影纤瘦，白金发几近透明。

妈妈，别走。

别留我一个人在偌大的拉斯维加斯，别把我留在覆盖古龙香水的床垫上，任凭男人在我的灵魂上留下烙印。

我从保险柜中翻出那些从未被寄出的信件，混在泪水痕迹中的是密密麻麻的潦草字体。

——亲爱的安琪。我该死的想念你。

但与此同时，我希望我们达成共识，承认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你的存在，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简单。

我一定要这样说，因为你就是那个将我生活推入深渊的人。

如果你没有在对我弃之不顾后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或许今天的洛蔓贝尔溚德林依然是那个普通的加利福尼亚女孩。

当你与那位被称之为爱人的男人在亚利桑那州用一百五十迈的车速纵情行驶时，当那辆红色的凯迪拉克与迎面而来的车光相撞时，藤蔓线条的钻石项链随着撞击而碎成几片，扎进了你的皮肤中。

好可惜。

这是你最喜欢的礼物。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在躺进铺着天鹅绒棺椁之前灵魂被项链紧紧拖拽住。不知道为什么，我固执的把它看作是你的报应，我的奖励。

……

亲爱的安琪，我的人生烂在电影中的悲惨与摇晃的细节描写里面，抽象的幻想场景构成丑陋的故事、脆弱神经质的表情被调笑着裹上蜂蜜，一层又一层的藏在完美到令人憎恶的表面。

但你也同样付出了代价，瘦弱的身体躺在铺着天鹅绒的棺椁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辉。

我讨厌这样说，安琪。但我宁愿你的痛苦由我来承受，我会为你做一切，我愿意为你飞蛾扑火，无论是面对警灯时藏起注射过后的空针管，还是用并不熟练的调情方式爬上男人的床垫…

我紧紧抓住了你，但你却离开了我。我从没告诉过你，但在你的日记里，我找到了你的泪水。如果你也曾感受到痛苦的话，为什么还要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

我划掉署名，烦躁的将揉搓了几百次的信折成纸飞机，看着它轻飘飘的在空中划出弧线，最后落入壁炉中被火焰吞灭。

钢琴被我弹得嗡嗡作响，手指找到归属似的重重砸在琴键上。

我想要停下。我必须要停下。

天就要亮了，我不能再继续陷入悲伤里了。杂志上那个光鲜亮丽的金发女孩重新回归，站在莉莉安的身后，翠绿色的眼睛躲在心形眼镜后方冷漠的扫视周围，嘴角却高高扬起。

人们的尖叫声引得耳膜嗡嗡作响，突破保镖围护的疯狂粉丝的亲吻印在我的脸颊一侧，接着被拖拽着离开。

阳光是灰的、暗的。闪光灯像车灯一样驶来，迫使我睁大双眼，在电影发布会中对没那么友善的问题前佯装天真。

星条旗在空中飘荡，空气中夏日的味道弥漫而来，恍惚之中，似乎有人喊起我的名字，就像是渴望的呻吟，皮肤上无法触及到的痒意。

藏在睫毛下的瞳孔随着呼唤紧缩着，直到一声轻轻的叹息，我无力的倒在麦克古铜色的身体上找回自己。

也许他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又或许他从没在意过。但不论如何，他还是带着些许类似关心的神情亲吻了我的脸颊。戴着昂贵腕表的手臂揽过我的身体，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我感到如此孤独，黑夜孤寂，我需要麦克将我藏进他的阁楼中。

我看的出来，他会做到的。

具有忠诚意义银环散发冷意，它滑过我的下颚线，硌着我的肋骨。我的眼睛看见了它，我的皮肤感受到了它。

在麦克为凯举办的家庭聚会上，两只相配的戒指找到彼此。

凯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下是与麦克两个人的孩子。直升飞机低位盘旋在天空上，带来—是一个男孩！的喜讯。接着众人欢呼，酒杯相碰时彩带飞舞飘扬。

我站在杰夫的身边，对他因为酒精而栽倒的身体置之不顾，迷茫的望向天空。

纽约城可曾洞察到我卑劣的心？还是它也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妄想将嘴唇印在我的侧脸上面？麦克是纽约城的热闹非凡，是拍立得相纸中的家庭合影。而我却是追逐名利的荒芜，一场站在窗口外悄悄窥探幸福的午夜之雨。

我从杰夫手中扯出沾着泥土的裙摆，再也没有耐心听他讲述自己退出庭中鸟乐队的伟大事迹。我心若旁焉，攥紧裙子，慌乱的跑上楼梯，我的心极为有力地不断膨胀，依靠记忆推开了主卧的门，打破了凯与麦克僵持不下的气氛。

我并不在乎在我出现之前他们两个正在谈论什么，我走近了一些，手已经摸上了礼服拉链，“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睡在你们两个中间。”我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更可怜一点，眼睛牢牢盯着面色错愕的凯，“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我只是想念家庭的感觉。凯…我失去了自己的父母，我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一种我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感受到的温暖瞬间。但在今天…当我看着你们两个人的背影时，让我有些想起…我的母亲。”我小心翼翼的扫了凯一眼，她就快被我说服了。

带着凉意的手附上眼睛，是凯。

当她望向我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那双眼睛中包含的情绪太多，让我想要探索更多，也让她只能慌乱的扯起笑脸掩盖。

她没说可以，却也没说不可以。于是我毫无顾忌的将裙子脱掉，凑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贴面吻。

“晚安，凯。谢谢你收留我。”身旁女人柔软的肢体让我回忆起安琪的环抱。金发像是丝线缠绕我的灵魂，一圈又一圈，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以为自己是被茧壳包裹的幼虫。

三月三，做小三。

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