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三个守卫，楼顶也有狙击手，数量不明，游走的侍者都是练家子。”百里笙换下外套，低声道。

“宾客到齐后会被邀请至会客厅，届时政员会露面，如果要行动必须提前做准备。”柏乐借着身份优势已经提前获了一些信息，他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色条纹衬衫。

戚不见把风衣扔在一边，坐在真皮沙发上。他像是很疲倦的样子，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戚不见按住太阳穴，下达了指令。

过了不多时侍者敲门告知宴会即将开始，需要前往会客厅了。戚不见理了理领带，走了出去。

会客厅在庄园主楼里。白色的建筑雕琢着繁复纹路，这栋楼有三层，所有的窗户都是关着的。

其他宾客已经陆续进去了，戚不见他们是最后一批客人。

会客厅一片漆黑，只有背后缓缓关闭的大门渗透进些许光源，然而此刻这方光亮也在消失，但客人们却没有惊慌失措的，反而十分熟稔，甚至还有种压抑又隐隐兴奋的氛围与骚动，不时有窃窃私语，细听却听不清了。

大门最终关闭了。

会客厅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低语声自觉停止，耳边唯有寂静流淌。

柏乐就站在戚不见身边，百里笙和梁辰一前一后，防备黑暗中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欢迎尊贵的客人们来到鄙人的宴会，鄙人不胜荣幸。”

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随后爆发了剧烈的鼓掌声。

“哦，放轻松，客人们。在座的都是新世界的主人，我们已经离目标很近了。”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包含着强烈的蛊惑和兴奋:“新世界在等着我们！我们还需要更多！”

“现在让我们开始传递福音，请客人们怀揣着对主的无限忠诚，贡献出思维的一隅。”

“从邪恶中诞生的主；从不幸中诞生的主；从最肮脏、最下流、最令人厌憎的地方诞生的主；我将予您死亡。”宛如浪潮一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像就在耳畔，又好像跻身于声音的洪流中，被这种群体邪念所裹挟。

“我将吞下您的眼球，隔绝您的视线；我将刺破您的耳膜，剥离您的谛听；我将烧熔您的声带，使您再不发声；我将撕咬您的血肉，永远留下您的福音。”

柏乐抓紧了戚不见的手，这是来自精神上的污染，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对抗，他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和癫狂的边缘，暴力的种子在心中迅速落地生根，叫嚣着让他臣服于自己心里最深的欲想。

“从那洞里，我吃掉了孩子。”就在离戚不见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浑厚的男声大声诵读诡异的颂词:“三个女人坐在田埂上，乌鸦在尖叫、海水在咆哮，主，我即是主！”

梁辰擦去嘴角的血渍，无声勾起冷笑，觑着黑暗中无形的人影。

“欢送主的死亡！我们迎来新生！”政员，或者别的什么，显然很满意这一场表明忠诚的“表演”，他接着道:“我们将在圣诞节彻底转化！为转化干杯吧，我亲爱的客人们！你们将是明日的主人！”

“现在让我们享受愉快的用餐时光吧，仆人已将邀请函送至应得到它的客人手上，我将在用餐室等待您们，祝您能在此处享用一段愉快的时光。”

大门豁然洞开，细碎的白光倾泻而入，百里笙被光芒一刺，才算有了实感。在会客厅里被剥夺了视觉而又被邪恶颂词污染精神的体验实在不好受，没来由的失重感和胃中的翻涌让他面目苍白。一个贵妇打扮的美艳女人支开洋伞，生怕微乎其微的紫外线触碰到她废了大心思保养的肌肤，她高高在上地伸出手，眼中是赤裸裸的鄙夷。

百里笙抬头看了她一眼，贵妇瞪着他，不耐烦道:“下贱的畜牲！没用的渣滓！”狠狠跺了跺脚，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真不知道怎么会把这种人放进来，看着都恶心！”

贵妇伸出的手换了角度，高高扬起，下一秒就要给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穷酸味道的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训。

百里笙想要反抗，可这个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他的身体丝毫不能动弹。他死死瞪着贵妇的脸，嘴里想说的话也被堵在嗓子里，这更类似于一种实力上的差距，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角色面板，而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15岁少年。在这种锁定面板的世界里，玩家直接被打回原形，游戏所给予的一切都可以随时收回，没有角色面板，玩家什么都不是。

柏乐和梁辰也察觉到有种莫名的压制迫使他们无法行动，柏乐努力转动眼珠看向戚不见，贵妇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轻蔑和快意，她的巴掌落下，却被一根手指轻飘飘地挡下。

“小姐，咄咄逼人可不是淑女行为。”戚不见另一只手按了按黑色礼帽，遮住了他的眼眸:“我想是因为今天糟糕的天气而让您不愉快。”

“哦！是您！”贵妇瞬间换了一副态度，她收回手，拎起自己的裙摆施了一礼:“请原谅我，先生，我只是想教训这个对主不忠的人……”

“美丽的女士，我并不介意。我想我们可以去花园里喝一杯威士忌，也许能让您的心情晴朗起来。”戚不见云淡风轻地说。

“当然！”贵妇脸上出现一抹红晕:“但您还没有到可以饮酒的年纪。我们或许可以在花园里走一走，我敢打赌您一定对新培育出来的‘绝望呢喃’感兴趣。”

“来一杯牛奶也不错。”戚不见耸耸肩，贵妇笑了起来，随后伸出自己戴着蕾丝手套的柔荑，戚不见挽着她的手，走进了花园。

柏乐目视戚不见的身影消失在树篱深处，转身去完成戚不见的命令。百里笙已经混进人群里了，梁辰避过监视，走到了视线盲区。

一楼的门已经打开，屋里有了一些亮光，勉强可以视物。梁辰躲在阴影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他想起半个多小时前戚不见所说的话。

“二楼和三楼有人使用，需要有人前去查找线索。一楼是会客厅，政员大概率不会抛头露面，我们面临的很可能是一个黑暗的环境。”戚不见把礼帽扣在空茶杯上，继续道:“鉴于学校里的唱诗班事件，政员的出现必然会有同样效果的精神污染，甚至更严重，你们要确保自己的清醒，以及之后的行动不会受到糟糕状态的影响。”

“黑暗环境？”百里笙皱眉:“这样对政员来说不是更危险？”

“这种人不会让自己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尤其是在大多数人都被污染的情况下。”戚不见耐心解释道:“他只需要发出声音，哪怕只是一段录音，也会有人为他趋之若鹜。”

“在这座城市，政员已经和作为信仰符号的德尔制药深度绑定，他就是德尔制药在外的代言人，这样接近成‘神’的人，如果不是自大，就是小心谨慎过了头。”戚不见不带感情地说:“当然，他若是反其道而行，我们也有王牌。”

“但这张王牌不能自己行动。”戚不见看向柏乐:“如果连这种程度的污染都无法忍受，你们对我毫无意义。”

戚不见指的是柏乐在唱诗班上故意把乐器弄坏的行为。

柏乐低下了头，说:“对不起……”

“道歉只能说明我的决策错误和用人不当。”戚不见拿起礼帽:“不要向我道歉，柏乐，你是我的最后一张牌，无意义的浪费能力只会把我们陷入险境，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柏乐看向戚不见，澄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怨恨或是别的什么阴暗情绪，有的只是懊悔和对戚不见的信任:“我不会再自作主张。”

梁辰放轻了脚步，向会客厅的楼梯走去。

“梁辰负责去主楼的第二三层搜索，如果戒备森严，以保全自身为重，可击破窗户离开。百里笙在花园里负责接应，同时观察庄园里的来宾，记住一些显要特征，五官不是必需。”戚不见说。

“政员是唯一与德尔制药有明显联系的人，是不是需要特别关注？”百里笙问。

“不，他只是放出来的饵。”戚不见说:“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处。”

“政员让哈森的父亲来担任主厨，说明有一部分餐点必然不是由所谓毫无污染的食材烹饪的，庄园的食物来源是个突破点。柏乐负责调查他们究竟是自给自足，还是另有渠道获得食材。从这条线挖掘线索，出城的规则和德尔制药的消息，二者必须得一。”

梁辰向上望去，楼梯拐角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照片，这些照片用精致的相框装裱着，走廊处的光洒落下来，刚好照亮了楼梯间的墙壁。

白色，白色，白色。

几乎所有的照片都被白色侵蚀，不是反光，也不是没有图案，而是画面的主题就是一片虚无的白，隐隐可以看到白色之下的轮廓。

那是一座医院。

大大小小的照片里矗立着同样的一家医院，如同泼上白漆一般遮挡了建筑的主体。

梁辰终于在一张不起眼的四寸相片里找到了医院的名字。

［德尔异常心理矫正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