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菩萨庙，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洞房。

梳妆台前有个新娘，正在对镜贴花黄。

漆夜彩走过去一看，竟是夜慕烬。

或许这才是她本该在的洞房，只是因为一些意外，被换成了钟明昧。

夜慕烬抹好口脂，看到走入镜中的漆夜彩，单手托住下巴，矫揉做作地朝她眨了下亮晶晶的眼睫：“姐姐大人，阿烬好看吗？”

少年浓妆艳抹，眉眼如画，一袭嫁衣，凤冠霞帔，珠光宝气，似是艳丽华贵的大红牡丹花，美艳绝伦，风华绝代。

夜慕烬属于那种能让人一眼惊艳万年，过目毕生难忘的大美人。

而这一眼，是每一眼。

怎么都看不腻的脸，怎么都忘不掉的人。

世间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

漆夜彩本应该像往常一样，顺心夸赞他一句“阿烬真好看”，但镜中少年美丽的面容，在她眼里竟变得扭曲、模糊。

两只眼睛像是空洞的大窟窿，红唇像黏糊糊的血，整张脸就是个崎岖的怪物。

那华丽而精致的妆容，仿佛五彩缤纷的颜料搅成的浑水，夸张又鲜艳的脏污。

浑水中几条清晰的线，不知是梳妆镜上出现了裂痕，还是穿着嫁衣的少年的脸碎裂了。

漆夜彩努力挽回意识，扯出一丝微笑说：“好看，特别好看。”

方才的一切又仿佛错觉。

但漆夜彩能清醒地认识到，方才那一刻的感觉跟上次听夜慕烬声音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时她听他的声音感觉恶心，现在她看夜慕烬的脸感觉恶心。

究竟是她身体出了问题，还是别的原因？

听到这个答案，夜慕烬满意地勾起一抹完美的微笑，他将漆夜彩方才的种种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保持着微笑，那笑半真半假。

他依旧专注地盯着漆夜彩的眼睛，问：“那么姐姐大人，愿意娶阿烬吗？”

漆夜彩顿时想起系统的提示，它让她逃离那场婚礼，不要跟夜慕烬结婚。

不然就是走上了原著的路，成为“亡妻”。

虽然系统已经被夜慕烬整没了，但眼下她本身其实也不想就这样结婚。

漆夜彩思索着该如何婉拒，毕竟夜慕烬都准备成这样了，若是直接拒绝，他定然会伤心，虽然怎么拒绝都是一样的下场。

“我……”漆夜彩声音一滞。

耳中传来一阵尖锐而细弱的耳鸣声，顷刻间，窒息感扑面而来。

空气中仿佛充斥着密密麻麻飘浮的丝线，穿进她的每一个毛孔，将她的身体堵死。

漆夜彩暗暗运行灵力，然而那股灵力刚释放出来，就立刻被无影无形的力量吞噬了！

漆夜彩猛然间清醒，眼前的少年不知何时站起了身，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处，源源不断的灵力流入体内。

漆夜彩睁着干涩的眼睛：“它会吞噬掉。”

夜慕烬缓声应道：“嗯，阿烬知道。”

“那你还……”给它送食物。

漆夜彩没说完后半句，她想到夜慕烬这个天选之子开挂一样的力量，犯不着担心。

夜慕烬收手，指尖在她眼前画了一道灵符。

符文太抽象，除了他本人没人看得懂。

灵符印入眉心，漆夜彩问：“什么东西？”

夜慕烬勾唇微笑：“姐姐大人，眼下天时地利，不如我们晚点再走婚礼的仪式，现在就进行最后一步吧？”

漆夜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脑子抽了吧？”

夜慕烬若无其事：“没有哦。”

漆夜彩：“……”

夜慕烬看上去这么认真，不会来真的吧？毕竟他拐弯抹角搞婚礼是认真的。

可在她的认知中，夜慕烬啥也不懂，他怎么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

最重要的是——

“夜慕烬，你身为太上九子之一，必须保证完全的纯净之身，守住元阳，否则最后都过不了水晶天的门槛。”

漆夜彩不是危言耸听。

这是天庭人众皆知的事实。

别说太上九子了，就是九重天上的天庭诸神，基本都对俗世情爱嗤之以鼻，认为污浊肮脏，它们推崇从灵魂到身体的绝对“纯净”。

而最高一层的无尽水晶天的天门门槛，更是堪比人体审核器，如果没有元阴或元阳，会被认定为非完全纯净体，无法踏过门槛。

因此，天庭排斥情爱，哪怕有罕见的情侣，他们也都是精神恋爱或神识交流，不会进行身体上更进一步的交流。

夜慕烬歪了歪头：“嗯……过不了又如何？”

漆夜彩笃定道：“你必须过得了。”

夜慕烬似是听进去了，安静没多久，便再次笑起来：“哦，那听姐姐的，不过阿烬知道……有别的法子可以侍奉姐姐大人。”

漆夜彩：“……”

想想他两是道侣，做什么都没什么，只是眼下事情没有解决，相当于在任务地点做这种事，她根本没心情好吗。

关键是——

“夜慕烬，你真的懂怎么做？”

这个小白痴，连接吻都不会，怎么可能会懂怎么做？联想方才，他就是在转移话题，不直面回答她的问题。

夜慕烬若有所思地掩下眼睫，纯白的瞳微微泛着浅淡的荧光，漆夜彩知道，他这是开始用神识查阅资料了。

查了也没用，他这个智障根本理解不了。

果不其然，见夜慕烬一副柔弱无辜小白花的模样，眨巴着眼睛，牵起女人的手，轻轻晃着，低声求道：“阿烬知道姐姐知道的，姐姐教教阿烬吧……”

漆夜彩反握住夜慕烬的手，把他拉到铺满红花的婚床上，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她居高临下道：“可以，教你多久都没问题。”

夜慕烬抬头仰望着她，欣然笑道：“姐姐……”

漆夜彩冷着脸严肃道：“但是，你得先跟我解释清楚，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以及你画了什么符？”

夜慕烬笑容不变，但却没了丁点儿笑意。

两人保持这样一个俯视一个仰望的姿态，僵持许久，直到夜慕烬轻笑出声。

少年神色恹恹，似是无比嫌恶：“阿烬看得见哦，很恶心的东西呢……它们降临很久了，一直在污染、腐蚀着这个世界呢……不仅是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身体，和精神，哈哈……”

漆夜彩懂了，就是外界入侵的污染物，这也是她担任天庭秩序官后的一个重要对象，圣君太上给她的重点任务。

看来这种污染物不仅会吞噬这个世界的灵气，污染环境，还会影响精神。

这是什么末日废土版修真界。

漆夜彩回过神，点了点眉心：“那这个呢？”

夜慕烬不安分的手握住漆夜彩的手腕，在她不经意间拽下来。

漆夜彩：“……”

夜慕烬那点小动作，真的很幼稚无聊。

漆夜彩配合地倒下，以为夜慕烬会做什么，但少年只是揽着她到一边，指尖点在她方才点过的位置，低声启唇：“美梦符。”

漆夜彩皱眉，后知后觉：“……你让我睡觉？”

夜慕烬顺势搂紧漆夜彩的身体，埋在女人肩窝处，闷声委屈道：“姐姐的灵体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所以才会被那些恶心的东西侵蚀……哼，那些脏东西……”

后面的话密密麻麻像虫一样在爬，听不清切，漆夜彩以为自己又被精神污染了。

她天生没有灵骨，灵根残缺，好不容易修来的灵根也中途被毁，至今都是凡人之身，无法引外界灵气入体，运行法力。

为了修炼，她另辟蹊径，主修念力，在身体内开辟了一个本元世界，以自身为灵源，自给自足，不需使用外界的灵气，完全独立的修炼体。

但哪有这样的好事？念力消耗的精神力巨大，稍有不慎就会自爆，重则形神俱灭，因此需要超出常人的休眠，以恢复精神。

她最近灵魂穿来穿去，身体是休息了，但灵魂很疲惫，怪不得被侵蚀了。

在强烈的困意袭来之前，漆夜彩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真是高估夜慕烬了。

夜慕烬那么纯的神经病，整这么花里胡哨，最后就是为了让她睡觉啊，就这？

眼前彻底漆黑，残存的触觉感受到，似乎有某种像丝线、头发一般的东西，穿进衣领、衣袖之中，冰冷、湿滑，黏腻腻的，爬满全身，将她紧紧包裹住。

窒息之际，她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