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的许元熵又病了。

华春还没进屋就听见阵阵咳嗽声，一入门就看见许元熵随意裹了件外衣坐在书案前看书。

“娘娘，就是再好学也不能这么拼命不是。”华春一边说一边给许元熵倒了热水，走近一瞧才发现许元熵的眼睛肿了。

“哎呀！娘娘你昨夜儿遭了什么事，竟哭成这副样子。”

“……没什么事。”许元熵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闷闷的。

“娘娘，您可是因为许夫人伤心了。”华春眼里都是心疼，这是安慰不来，许家待许元熵就是不好。

“我只是做了噩梦。”许元熵摇了摇头，轻轻说道。

“娘娘，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得让你休息。”华春强硬地夺走许元熵手里的书，把人拉到床上躺好，又说道，“娘娘，身体是根本，你也不想科考那天连考场都没力气走进去吧。”

许元熵没有说话，近来确实常常感觉疲惫，就这样小小休息一会儿也挺好的。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只是就这样静静躺在床上太空虚了。

“华春，我要出去。”许元熵坐起身来，对华春说道。华春本要劝说许元熵静养，却见她神情呆滞，美目无神，方才说话也有气无力。

“……奴去差人备马。”华春停下手里的活，将修剪花枝的剪子放下，提起裙裾匆匆出门。

出门时盛忘正好回来，许元熵叫住他让他一块出去。盛忘颔首，跟了去。

车轱辘碾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向前边驶去。许元熵透过纱布，朦朦胧胧看着外头行人。她忽然开口，问华春，“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情。”

“娘娘何故这般问。”华春不明许元熵悲从何处来，听其言语似看破红尘般，且多有颓废之意。

“若是因一念救人而害了另一人，此作为可是错了。”许元熵自己找不到答案。如果问她是不是后悔救了谢贞，于私心自然是的。可要是再次回去，她依旧会救他，许元熵设想来设想去都觉得是自己的过错害了阿玉。

“娘娘，奴不懂什么高深道理。只是知道过往皆为云烟，再怎么用力也捉不住。”华春听出来了，许元熵这是又再想阿玉的事情。

那日报官之后，衙门随意给了个理由搪塞。如今细想一番，那些杀人的人恐是位高权重之人，阿玉和元熵倒霉撞见了鬼，也是无可奈何。

“娘娘，不可困在过去。况且阿玉还在，也不想你自责如此。”华春直言道。

“是啊，阿玉不会怪我，还会问我过得好不好。”许元熵眼角有了晶莹泪珠，其实那日没有谢贞，他们二人也有很大可能遇难。

恨他吗，并不。不过给自己找个可托之处，可以时刻记着阿玉。

许元熵有点犯困，靠着华春的肩膀慢慢就睡着过去。再醒来，马车停在一柳树下，周围人烟稀少，耳边多是鸟语风声还有沙沙作响的打叶声。

许元熵给华春扶下马车，忽有一阵清风，拂杨柳，抚衣袖。

华春取了一顶帷帽给许元熵戴上，“娘娘，不可在外边吹风太久。”

许元熵笑笑道，“我总让你操心，你日后会不会厌烦我？”

“那就要看娘娘给的赏钱够不够多了。”华春故作娇嗔，逗笑了许元熵。

正午将近，许元熵想去倚春楼听曲，算算日子也有大半年没听戏了。

这一回，许元熵去了二楼厢房，隔着帘子，头上还是戴着帷帽将面遮住。

戏台上的角摆了架子开了嗓子，许元熵听得心不在焉。忽见楼下一人，身着一身烟灰色交叉领的衣裳，这人面熟，许元熵撩开面纱透过纱帘细细端详一番。

又见来了一女子，这女子不是生人乃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吴芳。许元熵想起素日里吴二姐的不怀好意，盯着姐弟两的眼神逐渐有了玩味的意思。

“娘娘，您这是见到谁了。”华春给许元熵倒了茶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两人她并未见过。

“没什么，这戏听的乏了，回去吧。”许元熵将面纱重新盖上，刚出厢房的门就碰到一个人。

又是这个眼神，可怜中透着脆弱，想要靠近却极力克制。本该深情动人的眼神在许元熵眼里不见一丝真情，她于是视而不见，从他身边走过。

“招呼也不打吗。”程肃的声音很轻很轻，落入许元熵的耳里有一股沉重。

这几日总是梦见程肃，梦见他为了她做的大小事情，他曾说过的那些话真的是为了她好吗。许元熵很混乱。

“抱歉，我并不记得你。”许元熵话里话外透着疏离。

程肃默不作声，静静地跟在许元熵身后。华春打量着这个大人，看着风度翩翩一身书卷气，这副被抛弃的可怜模样如落水狗一般。华春真想问问他是何人，为何会说这样的话露出这样的神情。

许元熵没有给程肃多余的眼神，下楼后出门上马车，一气呵成。

“程大人！”

吴二姐一脸惊喜，没想到今日散心还有意外收获。

程肃痴情的目光还是不愿意收回，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回复吴二姐。吴二姐心中的惊喜少了两分，顺着程肃的目光看去，是世子府的马车。所以刚刚那女子是世子侧妃许元熵。

意识到这一点，吴二姐心里窜起妒忌的火苗，开口都带了酸楚味道，“程大人，您这是给谁勾了魂。”

闻言程肃的脸色阴沉下来，也不理睬吴二姐，甩袖而去。

“姐，你又热脸去贴冷屁股。”吴严忠呵呵笑了一声，这程肃有什么好的，一定要挑一处那就是眼光不错。

自从知道自家姐姐喜欢程肃，吴严忠便处处打听，知他相貌堂堂，满腹经纶，就是出身不行。而后又从一些小道上知道他爱慕世子侧妃，让人觉得好笑的事，程肃在世子谢贞手下做事，如今的荣耀多是世子相助。他却惦记人家的侧妃。

吴严忠凭着这一点对程肃就喜欢不起来，偏偏自家姐姐喜欢个不行。

“姐，你还是不晓得我们这些男人在想什么。”吴严忠欲劝告，但说不明白，只好如此感慨一句。

吴二姐瞪了一眼吴严忠，言辞狠厉从口中吐出二字，闭嘴！

吴严忠切了一声，耸耸肩，没了听戏的心思，倒是回想起方才许元熵的样子。真是可惜了，差一点她就该是吴夫人。

许元熵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刚刚除了程肃以外，吴严忠也一直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不必看都知晓是恶心黏腻的。

“娘娘，方才那人是谁啊。”华春跟在许元熵后边，总算回了府，她便不再按压八卦的心。

“不认识。”许元熵面无表情地淡淡开口。

华春识趣地闭嘴，看样子是个不可貌相的东西。

世子府

许元熵一番梳洗后身子清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用了饭准备去看书写字被华春拦下来。

“娘娘，今日好好休息。”

许元熵刚坐在书案前，尚未提笔就给华春叫住。

“……一天没学了。”

许元熵蹙了蹙眉，不学心里不踏实。

“明日再看不迟。”

许元熵还要开口争辩几句，嗓子眼痒痒的，出口就是一阵咳嗽。

“你看看你都病成啥样了。”华春连忙端杯温茶过来，给许元熵顺顺气。

许元熵喝了茶顺了气，安静下来不再多言什么。看外头天气这样好，便对华春说，“我想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这才对嘛。不过不能太久，别受了风。”华春总算是松懈了神情，笑笑道。

院子里有摇椅，摇椅上放了整头，许元熵窝坐在里边，不去想前阵子孙姑姑教的那些礼仪实在是舒舒服服赛神仙。

华春在一边站着陪着她，二人皆不语。

许元熵不知自己何时睡着过去，也不知道华春因着什么事先走了。耳边呼呼有风声却不觉得冷，反倒身上略重有东西盖着。

带她悠悠睁眼醒来，身上是一件灰色的毛毯，身侧站着的是盛忘。

“盛忘，你在这多久了。”

许元熵慢慢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话带着鼻音，透着慵懒惬意的感觉。

“娘娘睡了多久我便在这了多久。”盛忘笑笑道。

“我今日没看书也没写字，可会误了考试。”许元熵是舒服了，但心里始终不踏实，于是这般问道。

“娘娘好学是好事，但也得劳逸结合不是。病了就该休息。”盛忘说道。

许元熵垂眸思量，这话确实不错。

此时天略微暗下去，天边不见夕阳，剩橘红色的余晖点亮着广阔无垠的天。

许元熵呆呆盯着天上看，忽的开口问盛忘，“殿下今日会回来吗。”

“娘娘想殿下回来吗。”盛忘反问一句。

许元熵低下头，许久才开口说道，“这是世子府，世子殿下回来是理所当然的。”

“那娘娘您是怎么想的。”盛忘少见的抓着一个问题不放，追问道。

许元熵抿着嘴，起身回去屋里。

盛忘默默跟着，到门口时许元熵停下步伐，问了一句，“殿下可是让你来问。”

盛忘很诚实的回了一个是字。

许元熵便接着说，“若你可以与殿下交谈，还请让他回来好好休息，别多想。”

盛忘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底万般思绪交缠着。

“盛忘，明日可千万千万要看着我读书写字。”许元熵装过身，面露认真。

“知道了。”见许元熵这副样子，盛忘忍不住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