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梦中梦……

露奈特平复情绪，缓缓伸出手，试探着摸到墙壁，沿着墙壁向有光的地方走去。

手指在黑暗中的触感格外灵敏，露奈特摸过一扇又一扇门，来到走廊尽头。

她听见有人在呼吸，气息平稳，像是等了她许久了。

那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露奈特，你为何要背叛我们？”

“——布兰温哥哥？”

一柄手枪抵在露奈特头顶。

露奈特浑身僵硬，知道自己没办法逃，还是想争取最后一个机会：“你……这里可是枫丹，你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呵。”

讥讽的声音从布兰温嘴边漫出，他掀起嘴角：“难道你想说，你现在是枫丹最高审判官的妻子，我不能动你？露奈特，你太年轻了。你当真以为他会被你这种小伎俩欺骗？”

在露奈特的沉默中，布兰温将她的天真宣告死刑：“实话告诉你吧，我能走进沫芒宫、能站在你面前，全是你那位丈夫的授意。我承认，你的美貌是独一份的，只可惜，你绞尽脑汁，这美人计也没施展成功。”

露奈特摇头：“不可能……”

“唉，真是愚蠢啊我的傻妹妹。”

布兰温缓缓扣下扳机，冰冷的语气像是毒蛇吐着信子：“是你的那维莱特亲口说的——”

“他从未喜欢过你。”

“砰——”

轰烈太阳穴的疼痛让露奈特大口喘着气，她猛地睁开眼，看着昏暗的房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判断不了眼前的一切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不相信，她要亲口去问那维莱特。

明明……

对她那么温柔。

难道，全是骗人的吗？

委屈崩溃的泪水像脱线的珍珠般从露奈特眼眶滑落，在她身后绘出伤心的弧线。

露奈特赤着脚跑过走廊，轻柔的睡裙随着奔跑的动作鼓成花苞状。

所有的蜡烛都燃尽了，在黎明来临之前，谁也不知道黑暗中是否蛰伏着怪兽与恶人。

恐惧让露奈特全身都变得僵硬，她不小心踩空一阶台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她一步也不敢迟疑，咬着嘴唇忍痛跑下楼。

露奈特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烛光下批阅公文的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诧异地望向露奈特，见她乌发凌乱、满脸泪水、神情恐慌且无措，正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就见少女迈出步伐，像只蝴蝶般——

扑进了他怀里。

露奈特环手抱住那维莱特的脖子，像溺水的鱼寻求最后一丝甘水。

男人厚实有力的胸膛将她从深渊中拉出，露奈特感受着现实的气息，大口呼吸着。

她鼻翼间全是那维莱特身上的味道，像是阳光落在平静的海面，温暖得让人没法抗拒。

露奈特感觉自己被不可抗拒的海水以绝对强硬的态度包裹着。

她很害怕，但不想后退。

“露奈特？”

那维莱特喉结滚动，他维持着双手张开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他柔声说：“怎么了？别怕，跟我说。”

回应那维莱特的，是大滴大滴滑进他衣领的泪珠。

似乎极度委屈，方才还只是小声啜泣的露奈特哭得更汹涌了，娇小的身体颤抖不停。

然后，那维莱特听到她说——

“我以为……那维莱特……不要我了。”

软糯可怜的声音在那维莱特耳边响起，小心翼翼地、害怕又委屈。

少女的身躯软得不像话，小小的一团，仿佛那维莱特稍不留神就能揉碎。

那维莱特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她撒娇般委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柔软，几乎要化作一滩水。

生物最原始的冲动让那维莱特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伸手，左手轻轻回抱住露奈特，右手手掌安抚般地摩挲着她小小的脑袋。

那维莱特对水元素的掌控是绝对的，他能感受到露奈特血液中流动的无助与害怕。

他轻声说：“不会的，不会不要露奈特。”

宽大的手掌一把包住露奈特的脑袋，她舒服而满足地闭上眼睛。

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和嗓间害怕又期待的颤抖声音：“那……那维莱特喜欢我吗？”

少女紧贴着那维莱特脖颈的脸颊开始升温，像有着可以同化其他生物的能力。

那维莱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发烫了。

温热让那维莱特头脑有些不太清醒。

但他还是找回理智，认真回答她：“喜欢，喜欢露奈特。”

这下，露奈特的脸更热了。

她突然清醒过来，一把从那维莱特怀里挣脱开，羞涩得再也不敢看向他。

她低头看着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这才意识到刚才他们的姿势……

有多不妥。

那维莱特坐在沙发椅上，而她……

几乎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

露奈特咬紧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裙摆。

她刚才有些分不清梦境，不敢相信布兰温哥哥的话。

害怕……那维莱特真的不要她了。

更害怕，他被人杀害。

露奈特以为她得到那维莱特“喜欢”的肯定后就能安下心来，可事实上，她更加慌乱了，心底涌现出更多的问题。

她迷茫地问：“那维莱特喜欢希格雯吗？喜欢昂吉安妮吗？喜欢基娅拉吗？”

露奈特紧张地攥紧手心。

那维莱特仔细想过后，认真点头：“喜欢。”

然后，他清晰地看见少女眼中有什么东西碎了，忧伤得仿佛空气都难过了。

那维莱特读不懂那个眼神，像是伤心，又像是失望。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那维莱特想不明白。

算了。

她们陪了他那么多年，她才出现这么久，怎么可能成为唯一？

露奈特驱散心底的烦恼，捂着嘴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更困了。

她害怕自己回去再做噩梦，于是指了指长沙发，小心翼翼地看着那维莱特：“我今晚能睡沙发吗？”

怕那维莱特嫌她打扰他工作，露奈特可怜地眨眨眼睛：“我害怕……做噩梦的时候找不到那维莱特。”

露奈特乖巧地站在原地，那维莱特这才发现她赤着脚。

他眸色微暗，起身拿上今天需完成的工作，沉声道：“去房间睡吧，这里没有被子，容易感冒。放心，我会陪着露奈特的。”

露奈特和他并肩走着，心底从未有过的安心。

她用清水洗脸，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烛光像株黄色的蒲公英，将那维莱特的羽睫拉得很长。

那维莱特搬了张椅子，坐在离床边不到一米的距离，露奈特看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总感觉自己的请求是在强人所难。

他明明有宽敞的办公室、有方便的书桌，却要为了她居于这方小房。

露奈特猛地起身，在那维莱特的关注下，找到掉在地上的文学课本，翻开开始阅读。

那维莱特问：“露奈特不睡觉吗？”

“嗯……”

露奈特点点头，意识到那维莱特看不见她的动作，从书后探出眼睛：“看那维莱特这么辛苦的样子，总感觉我自己不够努力。毕竟，我是说了要养那维莱特的人！”

那维莱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露奈特手里的课本上：“露奈特对文学也感兴趣吗？”

“说来很丢脸，我不仅对文学不感兴趣，还一点都不擅长文学。”

露奈特无助地鼓起腮帮：“但是学院下周要举行文学知识竞赛，一年级的每位学生都得参加。我不想……给小组丢脸。”

说到后面，露奈特的声音越来越小。

更重要的是，她被气昏了头脑，对波文说了挑衅的宣言。

“这样啊……”

那维莱特思索两秒：“也许，我能帮露奈特稍微辅导一下。但我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可能……效果没有老师讲得那么好。要不然，我请玛农女士来——”

“不不不！”

露奈特把头摇头拨浪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我的文学老师就是玛农老师。”

露奈特红着脸小声道：“我还是自己看书吧，就不麻烦那维莱特了。”

“露奈特首先得知道自己为什么学不好文学，才能找到办法。”

那维莱特安慰她：“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人无完人，总有不擅长的东西。”

露奈特靠着枕头，歪头问他：“那维莱特呢？你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吗？”

“自然如此。或许露奈特听说过我并非普通人类的事，我出生在一片湖中，没有人教导，全靠自己对这个世界的领悟来生存。”

那维莱特想起以前的事，仿佛白驹过隙，皆在眨眼间：“所以在领会人类的感情这一方面，我极度不擅长。”

露奈特眨眨眼睛，她知道了。

原来他不知道喜欢也分很多种，并非她想的那般敷衍、应付。

那她一定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

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呢？

首先，她自己得先弄懂吧。

露奈特感觉自己头更疼了。

枫丹科学院能不能增设一科《恋爱学》啊？

短暂哀愁过后，露奈特将注意力移至课本上，她惆怅地小声嘟囔：“首先最难的就是没法记住人名，也没法将这些伟人、天才与他们的成就一一匹配上。”

“那我给露奈特讲讲他们的经历吧，就当……睡前小故事好了。”

“——诶？”

露奈特眨眨眼，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