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说完，继续陷入安静，只余绵长的呼吸。原来只是说梦话。
房间里面还有浓重的酒味。
玄珉仙尊摇了摇头，原本要迈出去的腿，却又退了回来，好奇地看了一眼慕嫣那只挂在床边的脚。
白色的足衣裹着她小巧的脚，大脚趾的位置果然破了一个洞，细白的脚指头伸了出来，上面竟然还涂着蔻丹，红艳艳的，衬得她的圆润的脚指头白皙耀眼。
玄珉仙尊觉得这一室的空气实在是太差了，有点窒闷，但还是耐着性子，用了一些仙法将那破洞的足衣给修补了。只是举手之劳。
昏暗的居室内，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竹影洒落床边，玄珉仙尊目力出奇的好，竟然看到慕嫣撅了撅嘴，随后嘟囔了一下，忽而睁开了眼睛。
那一刹那，他不确认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下意识地，他伸出了手，在她眼前一划，随着一道微光，慕嫣闭上了眼睛，然后彻底安静。
此时，桌几上的茶水晃荡了两下，又出现了仙帝那张阴魂不散的脸：“爱卿，记住你此次下界是秘密行事，尽量不要动用仙术。”
玄珉仙尊面色不虞地拿起了茶盖：“知道了，你也是。”说完，“啪”地一声盖住了那道视线。
次日清晨，慕嫣被窗外的清脆鸟鸣给叫醒，还是有些头晕，捂着耳朵还想再睡一会儿。
戚渺渺也醒了，她虽然状态也不太好，但还是推了推慕嫣道：“师叔，我是不是该去丹宗报到了？”
慕嫣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能把渺渺的事情给耽搁了。
头昏眼花发誓下次不再多喝的时候，低头看到自己的脚有一点点奇怪，诶？她袜子上的洞呢？前些日子真的有些忙乱，她这种注重仪表的都顾不上缝补，反正脚放在鞋子里别人也看不到。
慕嫣双目含泪，感动地想，渺渺真是太好了，漏夜帮她补了袜子。
“渺渺，我让你从恕门带过来的那本治宗手札呢一起带上。”她没有带戚渺渺直接去丹宗，而是带到了掌门何雪衣那里。
“这个孩子修炼丹道的天赋，不比潘玖练剑差，希望丹宗宗主善加教导。”慕嫣介绍戚渺渺，以潘玖作类比，何雪衣便会更上心一点。
果然，何雪衣收了戚渺渺带来的手札，然后亲自带着戚渺渺去了丹宗的混元阁。
慕嫣祈祷着但愿孩子面试顺利，自己往炼器阁的方向而去。
长老的待遇果然是不一样，有专属的炼器阁，专属工位，地位高，俸禄高，想要什么炼器材料，上品以下的直接去万宝阁登记领用，上品材料却需要器宗宗主的亲自签批。不过只有这么一点小小的限制，慕嫣已经很满足了。
自从云渡镜被没收之后，她一直在反思自己的不足之处，不甘心，想再炼一个，于是她写了一份需要用到的上品材料单，往万宝阁而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器宗弟子，都点头打了招呼，一声声“慕长老好”听得人心情愉悦。大宗门真是人丁兴旺。
两个年轻的女弟子正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浑然不觉慕嫣经过。
一个含羞道：“我昨晚梦见师祖了。”
另一个说：“好巧，我也梦到了。是不是师祖又要下凡了，引起的仙力波动，好想亲眼见一见师祖啊。”
其实，仙门盛宴那晚师祖短暂地现身，在场的人并不多，但看到过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师祖从画里走出的场景，那惊鸿一瞥，如何仙姿神韵，如何惊才绝艳，被恕门众生吹上了天。
每当在宗门大殿开会时，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看着那副师祖传道图，浮想联翩……
这会儿宿醉慢慢褪去，慕嫣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也梦到师祖了……
昨天前半夜多梦睡得不安稳，后半夜却睡得黑沉。
慕嫣自然没有去打扰两个兴致高昂的女弟子，径直走近了万宝阁。
时隔多日，她再次见到了大病初愈的段择瑾。
他今天的穿着还挺低调的，一身素面缎袍，一根楠木簪束发，人比之前消瘦了几分，正在指点几个师弟做事。见到慕嫣的刹那，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来，他本就是剑眉星目的相貌，一笑起来倒是依稀有了几分往日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神采。
“嫣儿——”他热情地喊道，看到慕嫣手上拿着的那份领用清单，笑容有点僵硬，“原来你不是特意来看我的。”
说的慕嫣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我来看你，就不能顺便请你批个单子？”
段择瑾目光盯着她，突然有点夸张地裂开了嘴角：“我就知道你心思不简单。”
慕嫣：……
慕嫣把单子递过去：“看看，能批吗？”
段择瑾阅览了一会儿，看出点名目来：“你又想做云渡镜了？之前那个呢？”
慕嫣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被师祖没收了。”
段择瑾结合了之前他父亲给出的结论分析道：“你那法器可能有悖天道，所以才被师祖没收的，我的意见是，你别做了，换个法器吧。”
慕嫣有点生气：“人家师祖都没说有悖天道，只是暂时保管。”
“暂时保管？”段择瑾摇了摇头，“人家师祖说的好听一点罢了，你看他有还给你吗？若是他会还给你，你又何必再做一个？”看到慕嫣有点恼怒的样子，段择瑾笑哈哈，“你看你把自己都给骗了。”
慕嫣冷静了下来：“你就说批不批吧，不批我自己想办法。”
段择瑾一看到慕嫣冷脸了，立马道：“不是我不批，这上面这个，万宝阁都没有库存了。不过我会帮你留意的。”
慕嫣知道，有些材料真的不好搞，但凭之前跟段择瑾相处下来的经验，他也是真的会敷衍，若不是她盯得紧一点，什么好东西他都是先紧着自己的母亲和小师妹的，然后跟她说，下次一定。
慕嫣礼貌微笑：“好的，我知道了。”她会去追溯出入库流程的。
看到慕嫣的假笑，不知道怎么地，段择瑾心痒难安：“嫣儿，你知道吗？那天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脑子里最后想起的人竟然是你。”
慕嫣眉尾一挑，感觉这话背后所蕴含的意思并不简单，赶紧避其锋芒：“你这也太不孝顺了吧，死前最想见到的人竟然不是生你养你的父母？”收了收手里的纸条，“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诶——”段择瑾放下手中的活，也跟了出来，“恰好我也没什么事，我送送你。”
慕嫣其实啥事没有，就是段择瑾不给她批材料又要缠着她聊些有的没的，她不如回洞府去补觉。
慕嫣走的很快，段择瑾也跟的很牢。慕嫣道：“你别再跟着了，让人看到了不太好，回头告诉你母亲又要说我败坏风气了，我现在是长老了，要建立威信的。”
段择瑾道：“这你放心，我已经说服母亲大人了，让她以后都不要为难你。”
慕嫣不由得慢下了脚步：“你没事儿跟她提这个做什么？”不提，她和林书静的关系还能井水不犯河水，一提好像又是她在作妖了似的。
段择瑾好像下定了决心，思考了一瞬突然开口：“嫣儿，我好像还是放不下你，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慕嫣感觉自己脑子要炸了，立马转守为攻：“可是是你对我始乱终弃的，后来你又喜欢那个泼了我一身脏水的小师妹了，不是吗？那个时候我哭着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上吊的绳子都挂在万宝阁外头的悬梁上了，你为了息事宁人才给了我一个奇珍，我们已经两清了。”
段择瑾想，是没错，可是她拿走那个奇珍之后，就不再纠缠他了，不仅没有一点为分手之事伤心的样子，还全身心投入炼器炼成了本命法器云渡镜，异常地容光焕发。搞得他有一些不爽，可能人性就是这么贱吧。
“嫣儿，我从前可能没看清自己的心，大病一场让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我想重新认识一下你这个人。”
慕嫣越走越快，段择瑾也紧紧跟着，两个人已然到了晓微庐的门口。
慕嫣想这段择瑾原本就是个花心大萝卜，身边全是莺莺燕燕，怎么还能来个回马枪，埋汰道：“啧，怎么这么想不开又来吃爱情的苦，这情劫白渡了？”
“没白渡，这不是提升了一个境界吗？”段择瑾答得认真，“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所以，多放点心思在修炼上吧。”慕嫣好心劝道，“下次别被人打得这么惨了哈。”
“说起修炼……”段择瑾见慕嫣已经走进了晓微庐的院门，紧跟了进去防止她关门，“你做我的道侣吧，我们双修，我境界比你高，可以带着你提升。”
慕嫣翻了一个白眼给他：“你的建议不错诶，不过要双修，我为什么不选一个境界更高的呢？”
“谁？”段择瑾想不明白，慕嫣认识的年轻一辈当中，哪里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慕嫣随口道：“师祖啊，他又帅又厉害，是每个女孩子心目中的理想人选。”
段择瑾知道慕嫣又在气他了，师祖那是早已飞升的上仙，与他们还在苦苦修行的众生那是云泥之别，当做偶像肖想一下还差不多。
“嫣儿，你别说气话了，我承认以前是我轻慢了你，现在我想吃回头草了行不？”
两人拉拉扯扯地到了廊下，门前一片翠竹轻晃，通过支起的半扇窗棂，一道清朗的声音冷冷响起，像落了一地碎玉：“不行——”
两个人同时吓得一愣，透窗望去，看到一道丰神朗逸，雍穆矜重的剪影正端坐在半透的卷帘之后，不是师祖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