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没结束，裴厌就中场借故离开了，与此同时那位被众人围着寒暄的青年见此，立刻无视周围献殷勤的人跟了上去。
出了会场，裴厌就看到谢遇在不远处等他，他迟疑了下，走了过去。
男人不似以往那般热络主动，只是静静地杵在原地沉寂地看着他，没说话也没用任何动作，等待着他靠近。
不知为何，裴厌感觉到他的眼神里透露着谴责，那双眼睛让他瞬间幻视谢遇，好像看到了谢遇委屈巴巴地质问他为什么答应和别人订婚，内心不由涌上一股子心虚。
知道这次错在他自己，人家好心帮他，可是自己却当众折了他的面子不领情，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高兴得起来。
他立定站在谢遇面前，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不知所措，可是谢遇轻轻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揽着他，迅速闪身至一旁的花丛里，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别出声。
裴厌讶异了一小下，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可是下一秒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定住，眼神落在男人下嘴唇的伤痕处。
这和他留给谢遇的咬痕位置很一致。
难道他…
“有人来了。”
谢遇直视前方，小声道。
思绪被打断，裴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宋延停在他之前站过的地方，来回巡视像是在找什么，只是和他出来的时间挨得这么近，裴厌眉宇微蹙，难道是跟着他后面来的？
可是他和这人并没有任何交集啊，他还是今天从贺白的嘴里知道这人的相关信息的。
不知道是不是没找到人，宋延似有不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最终实在是没有发现任何踪影，他才面带冷意的返回会场。
目睹宋延无功而返，谢遇转眼看向裴厌，眼神里含着调戏之意，“裴指挥好像挺容易招惹人的？”
裴厌：“……”
什么叫他挺容易招惹人的？
他明明都不认识那个叫什么宋延的。
不过…
视线又落在谢遇的嘴唇上，裴厌的眼睛直愣愣的，整个人有些紧张，脑袋也有些空白。
直觉告诉他这人不可能是谢遇，但眼下的伤痕以及同样漂亮的眉眼，多种重合因素之下又让他隐隐觉得这人就是谢遇。
“我…我有件事要问你。”
裴厌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谢遇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浑身放松，略显懒散，“你问。”
裴厌直接上手，触碰他嘴上的伤口，“你这里怎么受伤了，你是不是…”
嘴唇传染温热感，谢遇恍然一怔，但表面不露，不动声色躲开他的触碰，捂拳抵住唇，“我爱人容易吃醋，不喜我和别人接触。”
裴厌停在空中的手略微尴尬，下一秒脸红得可怕，埋着头，眼神没有焦距，脑子一团乱麻，他都想立刻钻进地里。
妈的，他刚刚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他竟然忘了这人有爱人了，他还脑抽的以为这伤口是他咬的，所幸他没有说出口，不然这得多尴尬！
看着裴厌整个人都差不多红成一只虾，露出的后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谢遇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宽大的手悬空在他的脖子上，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及时停止。
他清醒过来，摇头失笑，收回手，站起身道：“裴指挥，走吧。”
“哦，好。”
裴厌连忙应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因为宫廷设宴，守卫力量被转移了一部分，所以两人很顺利地进入了皇室研究所。
两人偷偷绕过守卫，推开一扇门，寒凉之意侵入骨髓，入目之处皆是泛着冷光的机器设备，一张凌乱的床板，空中只有机械的滴滴声，倒是没发现什么可怕的场景。
谢遇径直走到墙边，伸手在摸索着什么，突然某处往下凹陷，咔哒一声，原本看起来严丝合缝的墙面打开，露出里面的场景。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内里的空间非常大，摆放着数个大型的圆柱形玻璃缸，玻璃缸里囚禁了一条又一条人鱼，或断臂或断尾，几乎每条人鱼都伤痕累累，深可见骨，就连它们自愈能力都难以迅速修复。
正中央的铁床上躺着一条绿尾人鱼，一双漂亮的深绿色瞳孔已经扩散了，毫无声息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裴厌难以置信地盯着它，因为它就是那条他从拍卖会上拍到的绿尾人鱼。
原本那么鲜活漂亮的人鱼如今已经没了气息，像件冰冷的物件被随意丢弃，鲜血淋漓，身体上破了一个又一个血洞，凄惨无比。
而那群被困在玻璃缸里的人鱼听见动静，纷纷不安的躁动了起来，水面来回激荡，它们的伤口受到二次伤害，流出鲜血，在水里形成一条条血线，荡开一片血红之色，水的颜色越来越浑浊。
“你们别动了…”裴厌不忍道，却不知道如何安抚他们，因为在它们看来他和那群研究它们的人类是一伙的，不分彼此。
闻言，人鱼游的越发厉害了，浑浊的水越来越红。
此时一道低吟传来，音节低沉悠扬，混含远古的神秘，让人听了内心都下意识平和起来。
那群躁动的人鱼立刻安静了下来，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它们齐刷刷地看着谢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俯身行礼，极具尊敬。
“我会救你们出去的。”
谢遇说的是人鱼语，但奇怪的是裴厌也能听懂。
闻言，人鱼群异口同声。
“王，您可算来救我们了。”
“这群人类实在是残忍，竟然抓捕我们做研究，他们把我们绑着，每天拿刀剜我们的肉，抽我们的血，我们的同类已经有很多惨死他们的手下了。”
“他们为了自己的权益不断伤害我们，王，我们向人类发动战争吧，人类这种残暴的生物已经不适合统治这个领土了。”
听到这，裴厌瞳孔紧缩，张了张嘴，但却没能说出一字一句，他没有资格和立场去阻止他们，毕竟在他们眼里，他也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
“王，你身边也是个人类，千万不要被他迷惑了！”
人鱼仇视地看着裴厌，一道道夹杂着杀意的alpha信息素萦绕在空中，然后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他逼迫。
谢遇眼神一厉，那波信息素瞬间湮灭于空中。
“王…”
“他是我的王后。”谢遇掷地有声道。
人鱼纷纷面露诧异，“王？”
它们一个个贴着玻璃缸，微微耸动鼻尖，仔细辨认空中的气味，脸色瞬间大变，那个人类好像正在异化，而且身体里运转着的还是属于深海的力量。
以为谢遇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说出这种话，裴厌知道自己也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了，他向人鱼承诺道：“我保证，我会彻查此事，还你们自由，不会放过任何一名虐杀你们的人。”
反观人鱼却不似刚刚嚣张愤怒，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裴厌疑惑地看向谢遇。
谢遇解释道：“他们不敢冒犯他们未来的王后。”
裴厌斟酌道：“这件事终归是我们人类做的不对，我想您能给我一个机会，给那些无辜的人类一个机会，我会让那些伤害它们的人罪有应得。”
谢遇淡淡地看着他，“你觉得你有能力能够与皇室抗衡吗？”
裴厌猛然抬眸，坚定道：“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去揭露，还你们一个和平的深海。”
“我可以相信你。”谢遇缓缓点头，“但是我时间也不多了，希望裴指挥能够加快速度。”
“好。”裴厌取下手环，对着研究所扫描一番，将里面的场景复制到里面，朝玻璃缸里的人鱼说道：“你们再忍一下，我会把你们平安送至深海的。”
静默片刻，谢遇突然来了句，“你想过失败的下场吗？”
“…没有。”
谢遇冷笑，“那裴指挥还真是大义。”
“你认为人类是看中自己的利益还是我们人鱼族的？知道我们的血肉有治愈的能力，他们是会把我们放回深海，还是变本加厉地捕获我们？裴指挥不要太天真。”
知道他在嘲讽自己，裴厌没生气，而是辩驳道：“并非所有人类都是残忍的。”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人类的说辞，把我们族类的性命压在你们人类身上？”
谢遇的情绪有些阴郁。
“我…”
裴厌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他说的确实没错。
谢遇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但目标不是裴厌，而是那群道貌岸然的皇室，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行了，先回去吧，不要打草惊蛇。”
说罢，两人又悄悄离开，然后分别。
裴厌离开的瞬间，一名老者凭空出现，他虔诚地跪在地上，“王，已经不能再拖了，深海已经出现崩塌之势了，反正他心属人类，还不如尽快…”
说话间他满脸阴鸷，下一秒却戛然而止，老者嗬嗬几声，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明白是谢遇的手笔，一双眼睛满含急切之意，希望他们的王能够明白他的苦心，可是谢遇并没有宽恕他。
“这件事我自有安排，还轮不到你教我做事。”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
宋延参加完聚会，就换回白大褂回了研究所，他打开暗室，空气中细微的熟悉气味让他的神色一顿，仔细辨认后他更加确定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亏他还想着亲自去找，然后想方设法把人抓回来做研究，没想到他却自投罗网，自己找来了这里。
看来他现在只需要静待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