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到底是怎么从密室中逃脱的？”
林树吊儿郎当地蹲在椅子上翻阅警局的调查资料，眉宇间因为熬夜充斥着烦躁。
秦生的案子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可他们却始终一无所获，凶手像一条暗地里观察他们动向的蛇，总能在他们得到线索的前一刻逃脱。
队长轻敲桌面，神色冷静：“死者生前没有明显挣扎痕迹，说明他并未觉得凶手会对他造成威胁。”
林树点头，下意识地接话：“秦生这个人自大惯了，确实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就连唯一的女儿也动辄打骂，也难怪秦玲的母亲会受因为不了家暴离婚。
……只是为什么离婚不带走女儿呢？
林树暗自在心里摇头，秦玲还真惨，从小被父亲酒后家暴，就连生母都不要她。
如今秦生被杀，恐怕唯一开心的就是秦玲了吧？
队长耐心地翻看林树的调查卷宗，对林树和性格一般狂放不羁的字迹表示无奈：“秦玲那边你还有发现吗？”
林树诚实地摇头：“没有了，她很干净。”
秦玲确实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就连学校里的同学都很少接触，唯一和她关系亲密的只有陈教授，可陈教授是心理学博士，如果秦玲有半分不对应该很快就能察觉出来……
除非陈教授也有什么不对劲。
队长在心里逐渐理清案件的脉络，就在他即将产生一丝灵感的时候，林树激动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想起来了，上周秦玲和她生母在墓园见过面！”
*
秦陆英自下戏后便一直保持游离状态，化着憔悴妆的脸蛋宛若梦游般在片场游荡，来往的工作人员皆嫌弃地远离他。
他猝不及防撞见刚卸完妆从休息室出来的柯钰，心里陡然一紧却不敢靠近，只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结结巴巴问好：“柯老师好。”
柯钰的眼角余光扫过秦陆英，点头表示听到后便在小桃和其他助理的簇拥下离开，行色匆匆看上去有要紧事要办。
秦陆英抬手想要挽留，却被一阵莫名吹过的风打断。
他颓然地弓起背，自从那晚被柯钰赶下车后他们的关系仿佛一夜回归刚进组的时候，柯钰再也不理会他的主动示好，甚至就连打招呼也只能得到冷淡的回应。
他知道自己惹柯老师生气了，可是这次他却怎么也找不到解决办法。
心里的无措和茫然几乎要将他淹没。
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秦陆英微微偏头看着beta女明星保养得当的手：“姐，您有事吗？”
苏白薇笑着递过来一根烟：“抽一根吗？”
秦陆英连忙拒绝，眼神里的抗拒不似作伪：“我不会抽烟，也不想学抽烟。”
“为什么不想抽？”
苏白薇的红唇叼着细烟，抬手慢慢吐出一片云雾：“你和柯老师吵架了。”
她用的肯定句并非疑问，看来明眼人都知道他和柯老师的气氛不对劲。
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剧组人的眼中暴露无踪，秦陆英就尴尬到无地自容，低着头呐呐道：“嗯，我不爱闻烟味。”
苏白薇轻笑：“要是柯钰也会抽烟，难道你还要脱粉。”
秦陆英依旧很懵：“啊？”
真是一问三不知的笨蛋alpha，难怪不得柯钰喜欢。
苏白薇暗自在心里摇头，思索片刻后重新弯起一双猫眼，她笑得不怀好意：“需不需要姐姐教你……”
阮谭的节食终于得到显著成效，马不停蹄和陈导请假赶去法国拍广告，一走就是五天，偌大的剧组竟然没一个人能和秦陆英聊天。
唯一的苏白薇看似表面笑眯眯很好说话，可实际上说话一套一套的，秦陆英稍不留意就将自己从十三岁到十八岁的人生经历全部吐露出来，差一点就将大学的宿舍生活全部交代得底裤不剩。
秦陆英连忙捂住嘴慌不择路地从苏白薇的休息室逃窜。
他委委屈屈地走向陈导，向这个表面脾气很好实际一提到请假就爆炸的中年男人请了半天的假。
陈导怒气冲冲地叉腰：“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请假！干脆全请假把剧组解散算了！”
阮谭和柯钰有要紧事请假就算了，秦陆英这个傻小子竟然也要请假，他又没有其他工作，请假做什么？
秦陆英当然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学校宿舍寻找他的好兄弟们，祈求能和他们聊聊天解闷。
临近大四，他们宿舍为了毕业四处寻找实习，除去秦陆英运气好找到剧组收留，一个舍友拿到了其他剧组的角色，唯二留在宿舍的只有合作拍微电影的梁思浩和周家骏。
宿舍此时空无一人，秦陆英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他们学校还算财大气粗，每个宿舍都配备了上床下桌和独卫，秦陆英躺在上铺又不出声，因此吃完午饭回来的梁思浩发现床上多出一个人后差点吓了一跳。
“我靠，你怎么回来了？”
秦陆英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神色安详得宛如下一秒就要见到天国的母亲：“我请假了。”
平时在宿舍里总是活蹦乱跳的秦陆英怎么会突然这么安静，难道说拍了一个月的戏真的成长了？
梁思浩想了想开口试探道：“柯钰最近怎么样？”
过了十几秒，秦陆英有气无力的声音果然响起：“别提了，我又惹他生气了。”
一旁嗦粉追剧的周家骏插了一嘴：“哎，柯钰是不是真的跟网上传的一样脾气大？”
秦陆英蹭地坐起来，倒挂在床边眼神幽怨道：“你再说一句，脾气大怎么了？又没吃你家大米。”
周家骏被吓了一跳，嘴里里的米粉还未咬断忽然滑进喉咙，他连忙捂着胸口咳嗽：“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的偶像。”
梁思浩给周家骏倒了杯水，周家骏这才缓过来，红着脸调侃道：“你这么喜欢柯钰，难不成想追他？”
“你！你说什么呢！”
秦陆英顿时像触电似的将身子埋进被窝里，脸颊因为周家骏的这句调侃再次红得像猴屁股。
柯老师这样的人哪里是他能追得上的啊……
更别说他还惹柯钰生气了，秦陆英一想到那晚柯钰问他话时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睛下蕴藏的波涛汹涌，他就觉得心里闷闷的，根本维持不住笑容。
懊悔和挫败感后知后觉在心底蔓延。
梁思浩作为寝室里年纪最大的老大，家里同样有些背景，只一眼就看出秦陆英的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秦陆英爬下床，顶着鸡窝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神痴呆道：“我没事，只是忽然觉得娱乐圈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我觉得可能不适合进入这个行业。”
周家骏疑惑道：“你可是我们寝室意志最坚定的人，从大一到大三每天都嚷嚷着做大导演，怎么现在忽然迷茫了？”
秦陆英像个鹌鹑似的缩起脑袋：“哎你们不懂，就是剧组里的大咖太多了，就我一个小透明……”
他的脑袋天生一根筋，越是不该矫情的地方越是往死里较真。
尽管苏白薇和陈导并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还总是带着他一起玩，可他的心总是觉得别扭，最近推掉了不少牌局，连带着剧组的气氛也变得怪怪的，让他无时不刻不想逃离。
梁思浩了然：“你觉得自己和他们差距太大。”
岂止是太大，简直就像天堑！
他在剧组里只是一颗渺小得不能再小的尘埃！
可是这些话他也不能和舍友们说，只能闷在心里默默叹气。
梁思浩沉吟片刻：“其实娱乐圈里除了柯钰这种年少成名的明星外，还有很多从草根爬上来的，比如我小叔就是。”
梁思浩的小叔叔是如今圈内德艺双馨的歌唱家，梁思浩从小便受叔叔熏陶，看待问题比很多同龄人要成熟很多。
他拍了拍秦陆英的肩膀安慰道：“你现在才刚进圈，等你以后多认识几个大明星，就不会有这个想法了。“
周家骏笑嘻嘻道：”我们俩还等着你拍戏火了之后演我们的新片呢，你要是退圈那岂不是亏大了。“
秦陆英这才笑起来：”原来你们等着白嫖我呢，滚，我可是要收片酬的。“
经过这么一闹脑袋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烦躁，秦陆英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一本杂志，封面赫然就是柯钰的微信头像。
穿着中式白袍站在冰川中的柯钰，即使印在杂志封面上依旧漂亮得让人惊心动魄。
秦陆英用大拇指缓缓抚摸柯钰精致冰冷的眉眼，顺着脸颊向下描摹他佩戴着华丽首饰的脖颈。
他的眼神带上一丝怅惘，他对娱乐圈的认知完全来自于柯钰，从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柯钰，下定决心考电影学院后，他的人生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名字。
他怎么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理想呢。
秦陆英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椅子上，插上耳机打开手机里储存多年的电影资源。
手机里年轻七岁的柯钰正对着镜头浅笑，他穿着普通的校服，外表看上去还很青涩，五官却难掩华丽精致，一颦一笑皆牵动人心。
秦陆英在电影鉴赏课上不知道写过多少篇关于柯钰出道作的心得，可每一次重温都能让他有新的感悟。
他捂住胸口，戴上耳机后胸腔的震动声也变得愈发明显，“扑通扑通”，他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明白自己的心意。
……
傍晚的时候另一个舍友周肃姗姗来迟，他就是那位拉着秦陆英一起试镜，结果自己没选上，凑数的秦陆英却选上了的倒霉蛋。
周肃性格和秦陆英一般大咧咧，一看见秦陆英便嚷嚷着让他请客吃饭。
秦陆英自然应允，选了家距离学校不远的海鲜烧烤大排档聚餐。
梁思浩一坐上酒桌就忍不住暴露本性劝酒，四个alpha坐在餐桌上单看脸就气势非凡，可一喝酒便原形毕露。
周肃酡红着脸哀叹拍戏的不易心酸，向大家展示拍打戏磨破的胳膊肘，一米八的alpha哭得实在凄惨。
秦陆英不忍直视地转头，握着啤酒杯看着窗外走神。
京市的天气愈发多变，不知从何时起又下了一场大雨，天边隐约可见电闪雷鸣，可见雨势足够大。
秦陆英的酒量不算好，只喝了几杯啤酒便微醺，他撑着脑袋欣赏外边的雨景，耳畔充斥着周家骏和周肃抱头痛哭的鬼哭狼嚎声。
唉，看来电影人的精神状态都一样不好。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他仰头再次干了一杯啤酒。
脑袋和脸颊热得厉害，秦陆英靠在冰凉的窗户上企图降温，喃喃道：“我怎么又出现幻觉了……”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柯老师了呢？
柯老师为什么会站在路边？
嗯？！
秦陆英猛地清醒，整个人宛若蟑螂般趴在窗户上，目瞪口呆看着站在马路对面的柯钰。
柯钰似乎特意做过造型，及肩的黑发被挽到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额前，精心描摹过的眉眼衬得整个人更加高不可攀。
他身上披着件浅色西装外套，内里的米色衬衫飘逸华丽，身边的黑衣保镖正为他打伞，他眉心微蹙，似乎在为什么事发愁。
秦陆英抚了抚胸口，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此时出奇的清醒，他直觉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否则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一旁的梁思浩发现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秦陆英闭口不答，思考良久后终于下定决心般从座位上窜起，一溜烟跑得飞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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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钰抱着胳膊神情不悦地站在路边，饶是非常小心，做工精致的鞋面也不免沾上了零星泥点。
简直倒霉到了极点。
为什么汽车抛锚这种事也会落到他头上，最近的倒霉事轮番发生，让他不免再次烦躁起来。
他伸手从包里拿出烟盒，犹豫很久才拿出一根含在嘴里。
苏白薇实在小气，只给了他半盒烟，还威胁他如果抽完还要就向陈导告状，那副狡诈的模样根本不像荧幕前成熟稳重的影后。
他点燃打火机，香烟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正欲吸一口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隔着雨幕听得模糊却依旧能感受到男生声音里的喜悦和庆幸：“柯老师！”
柯钰下意识掐断香烟，冷着一张精致的脸转头看向秦陆英：“你怎么来了？”
秦陆英连伞都没来得及打，额发和衣服被雨水打得湿漉漉，但眼神却在雨中亮得惊人：“我和舍友聚餐正好看见您，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想和您说。”
柯钰打量着alpha如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不由皱眉：“你怎么……”
闪着车灯的备用车适时从远处驶来，小桃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半个头：“哥你快过来！”
柯钰不再多言，抛下面前的alpha抬脚离开，正在撑伞的保镖连忙跟上，一丝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秦陆英。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眼见柯钰要离开，秦陆英慌不择路地上前几步挡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柯老师，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有特别重要的话想对您说！”
柯钰的脚步一滞：“很重要？”
秦陆英坚定点头：“特别特别重要，如果我今天不说出来的话，我会难受死的！”
他的声音太过坚决，好似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柯钰抬腕看了眼手表，冷淡眉眼稍微柔和：“给你两分钟。”
时间过于紧迫，秦陆英连耽误的时间都没有，咬牙喊出自己酝酿了好几天的心里话：“我从来都没觉得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alpha的声音穿透雨幕，无比清晰地钻进柯钰的耳朵，他眼神微颤，终于仰头正视秦陆英。
秦陆英咽了咽口水，冰凉的雨水顺着口腔流进他的喉管，浇灭了他全部的醉意，他心里忽然有点酸涩，哽咽着说：
“无论是什么样的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柯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惩罚场务，反而是我太笨总是说错话惹你生气，还连累你生病住院，谢谢你不嫌弃我，对不起柯老师。”
他鞠了个躬，然后继续说：“还有，你说我不适合做导演，也许你说的对，我又笨又傻，刚拍戏的时候连走位都能走错，和您这种天才不一样，但是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秦陆英抬起头，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水痕，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伸手摸了一把脸，将眼底的泪水擦拭干净：
“因为，因为我的梦想就是因为您才产生的，我真的一直都很喜欢您，也是为了您才学的电影！”
眼泪混合着雨水流得全身都是，白色的T恤被打湿紧贴在身上，湿漉漉得很不舒服，秦陆英却如释重负般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恢复成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种狼狈的场合竟然也能笑得出来。
黑色的天幕再次响起雷鸣，伞下的柯钰却丝毫未受波及，他目光游移了片刻，耳畔充斥着雨水倾盆而下的声音，小桃的呼唤声，以及alpha沉重忐忑的呼吸声，每一处都在提醒他尽快从中做出选择。
柯钰无意识攥紧手心里的香烟，鼻尖是挥之不去的潮湿气息，他静静注视着形容狼狈的秦陆英，忽然开口：“我不是天才，其实我刚出道的时候也犯过错。”
秦陆英的眼睛骤然亮起，霎时间竟然比路边的路灯还要夺人心目。
柯钰转身离开。
“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