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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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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松感觉自己的头都炸裂开来了。

但是大庭广众,她难道能冲上去,跟小情侣一样,上演一出“你听我解释”的戏码吗?

孟安姗伸手一拍白若松的肩膀,手腕上的红玛瑙珠子硌在了她的锁骨上,硬邦邦的,有些生疼。

“东西我先帮你送去易大人的院子里。”她用充满同情的语气,郑重而沉痛道,“接下来只能由你一个人奋斗了,好自为之吧!”

孟安姗带着那些捧着红漆托盘的衙役离开了,一时间虽然院子里不剩下几个人了,但许多好奇的目光还是自各个角落冒出来,打量着白若松。

白若松不得不伸手,在胸前对着云琼打了个暗号,随后快步走进一侧抄手游廊,一个拐弯,甩掉了那些烦人的目光。

她独自一人面对墙壁,长吁短叹地在角落里等了一会,云琼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拐角,朝她慢步走来。

白若松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以后,这才小步迎了上去,带着云琼进了最近的一处杂物间。

杂物间大约是许久未曾有人进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潮湿发霉的气味。

云琼两只手臂规规矩矩垂在身侧,背后贴着杂物间的门栅,垂首看着鹌鹑一般的白若松的头顶。

因为要去接旨,她规规矩矩戴了官帽的幞头,因此看不见那个熟悉的,小小的发旋。

“你打暗号喊我过来,是想同我说什么?”云琼率先开口。

“我……”白若松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会沦落到同心上人解释自己不是花心大萝卜的地步,一开口都有些悲伤,顿了顿,才小声道,“我不知道满楼是象姑馆。”

云琼“嗯”了一声,淡淡道:“我知道。”

他顿了片刻,又解释说:“我听到你们对话了,你以为那是酒楼。”

白若松担忧了半天,可他只是一句“我知道”。

那种许久未曾出现的,代表着转动的命运齿轮的,莫名恐慌之感又再度浮现在她心头,提醒着她,你该做出选择了。

白若松往前一步,靠近他,双手一下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掌,郑重其事道:“我,我不会去的。”

云琼没有动。

他既没有拒绝白若松,也没有回握手掌,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白若松那扑闪的两片浓密的眼睫。

“为什么不去?”他开口,声音平静,“你如今也是升了官,不再是以前那个干杂活的主事了,官场应酬是在所难免的。别说是你,便是我,也因为有退却不掉的应酬,而去过象姑馆。”

白若松不清楚为何云琼会这么说。

那种恐慌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焦灼得她满头大汗。

她干脆贴过去,将自己紧紧靠在云琼胸前,用圆润的一点鼻头,拱着他的胸口。

初时那隆起的胸肌还很软,但是随着白若松的拱动,云琼渐渐僵硬起来,肌肉便变成了石板一般硬邦邦的一大块,把白若松的鼻子撞得都有些酸。

“我们成婚吧。”

她的声音瓮瓮地自胸口传来,云琼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生锈的大脑卡顿了半晌,这才重新转动起来。

“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在冷硬中,带着一点颤抖的声音。

白若松又在云琼衣襟上,闻到了那股子淡淡的,似乎是白檀的香气,沁人心脾。

“我说。”她清了清嗓子,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重复道,“我们成婚吧。”

云琼静默,并未再说什么,白若松便自顾自往下道:“虽然我现在一穷二白,没什么身家,能拿出的聘礼也只有圣人的赏赐。但,但我花的少,每月的月俸我就拿一钱,剩下的都归你!”

“虽然我知道将军府不缺这些,你也不在乎……但我也没有别的可以给你了。”

“我们成婚了以后,便可以大大方方走在一起。今后无论是去哪里,我什么什么满楼缺楼的退却不掉的应酬,我都能带着你,这样她们就不能给我推别人了。”

“最主要的是,如果今后再有人说你的坏话,我还能名正言顺地去揍她!我……”

“白若松。”云琼蓦地开口,打断了白若松的喋喋不休。

她柔软温暖的双手,就这样轻轻搭在自己的掌心。那小小的一点鼻尖,就在自己的胸口蹭来蹭去,带来一阵痒意。

可这些都不及她那一张一合的菱唇吐出的话语,来得让他感到难耐。

云琼觉得觉得喉咙因为干渴而发痒,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半晌,才终于发出声音来。

“我应当说过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无情,“我并没有嫁人的打算。”

云琼以为白若松会伤心。

她同那些女人不一样,总是不加掩饰自己的情感。

她喜欢的时候是热烈的,开心的时候是雀跃的,伤心的时候比谁都爱哭。

可她没有。

她只是别过头去,整个侧脸都贴在云琼胸口,蹭了蹭,轻声道:“我知道你是想守住抚国将军府,守住云血军,我敬重你的选择。”

她说:“我可以入赘的。”

云琼的呼吸乱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他仿佛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只能听见自己的口中吐出的尖酸刻薄的话语,“你听到了她们是怎么议论我,议论抚国将军府的。你入赘,那你的名声也会一样差。人们提起你,不会再说到你是曾经打马游街,惊才绝艳的探花娘子,只会说你是为了权力,迎合将军府,入赘给一个粗陋无比,形容可怖的……”

一侧被抓住的手掌突然松开了。

白若松那只柔软的,指腹有着薄茧的手掌倏地伸出,捂住了云琼喋喋不休的嘴唇。

作为一个文人,她的动作实在是慢。

几乎就在她松开云琼手掌的瞬间,云琼就能后退一步躲开。

可不知为什么,云琼没有躲。

不仅没有躲,云琼还自暴自弃一般地发觉,自己的内心居然是期待着她阻止自己往下说的。

他知道,白若松是一个多么温柔热烈的人。

她总是能说出他最意想不到,却又最想听的话语来。

“你怎能这样说自己。”白若松抬首,嗔怪地瞧着云琼。

她知道,即便自己告诉他,你一点也不丑,你真的是超级超级好看,他也听不进去半个字眼。

“那我该怎么说?”

云琼语气仍然是疏离的,可此刻那种骨子里本身就自带的冰刺已经戳破多年磋磨下来习惯伪装的平静的表皮,血淋淋地展示在了双方的面前。

云琼一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冷冰冰的,带着一丝阴鸷的笑容来。

他的手指迅速一勾腰间蹀躞带的扣子,那挂着长刀,金鱼袋,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物品的蹀躞带就这样“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扬起一阵尘灰。

失去腰带束缚的官袍立刻变得松松垮垮起来,白若松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云琼解了襟口的扣子,连着外袍和里衣一下拉扯开来,露出伤痕累累却又块垒分明的胸膛来。

白若松看得眼睛都直了。

云琼却是没给她任何停顿的时间,一伸手,直接抓住白若松的手掌,不由分说地贴着自己的胸腹往下。

白若松几乎都要尖叫起来。

她双颊爆红,拼命想缩回手,可云琼抓着她的手臂就如同铁钳,任凭她怎么拉扯挣扎,都无法挣脱出一丝一毫。

白若松只能闭上眼睛,掩耳盗铃一般地别开脸去。

可闭着眼睛,手掌的感觉就更清晰了。

她能感觉到手背上,云琼那粗糙的,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掌。也能感觉到手中里,那细腻的,温暖的,沟壑起伏的肌肉。

云琼抓着她的手掌往下,最终却停留在腹部的一块肌肉上,没有像她想的那样,让她去摸不该摸的东西。

白若松唾弃着微微感到遗憾的自己。

你这个登徒子!大色狼!就该被关进牢里去,一天到晚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白若松,你看着我。”云琼沙哑开口,“你看看我这个令人厌恶的粗壮身体,再看我这道疤。”

白若松的手掌一动,果不其然,在掌心处感受到了一道伤疤。

伤疤很大,一指来宽,却不知道有多长,总之一只手掌摸不完全。

这道伤疤微微凸起于平坦的皮肤之上,有些发硬,还带着令人不适的粗糙的凹凸不平感。

白若松慢慢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这道伤疤。

日光探过窗棂间隙,进入这昏暗的杂物间中,在云琼的周身打下一圈光晕。

白若松从前在药庐,不是没有见过云琼的身体。

可那个时候,云琼还没有接受她,秉持着非礼勿视的礼节,她总是别过头去,尽量不要注意到他身体的模样。

后来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她也只是摸到肚脐上方的一点肌肉,所以从来没有发觉过,原来云琼的肚脐往下,还有这样一道横亘着的,丑陋又巨大的伤疤。

伤疤自右往左斜着向下,抹去裤腰之中,看不清到底具体有多长。

白若松怜惜地摸着这道伤疤,一吸鼻子,眼角竟是刹那间泛起红。

她轻声问道:“这是怎么来的?”

云琼见白若松不避不闪,也渐渐松开了钳制的手掌,声音平平道:“是蛮族的将军,用圆月弯刀砍的。那一战十分凶险,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头长着犄角的大型动物训练,冲散了我们的阵,也顶死了我的马,顶坏了我的铠甲。随即那将军便上前来,趁机想将我开膛破肚。我躲了一下,没完全躲开,便被砍中了下腹,后来是自己捂着肠子回到军帐里头就医的。”

白若松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战争,也没办法想象这样凶险的时刻。

“那蛮族的将军后来怎么样了?”她咬着牙问。

“死了。”云琼道,“是我亲手杀的,砍下的头颅挖掉了眼睛,挂在了军帐前边。”

如此血腥的形容,可白若松听了,却只觉得快意。

她还未曾再度开口说些什么,便听云琼淡淡道:“我虽活了下来,可这道疤也给我带来了这辈子也抹不的后果。”

白若松心里一个咯噔,抬头去看云琼,却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那一双浅淡的眼眸犹如终年不化的冰面,封存着下头那淡淡的讥诮和绝望。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见白若松震惊地微微长大的眼睛,那点子讥诮便一下就溢了出来,让他嘴角都勾起了一个弧度。

“你可想好,白若松,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说,“有了我,便不能有别人。这意味着你无论因为什么而选了我,不但要接受一辈子的指指点点,还会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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