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晴不定乌云滚滚下起了雨，雨珠顺着青灰的瓦砖往下滴落，漏顶的屋子很快积了一层水洼，整个房间湿漉漉的。

沐茼儿睁开睡得迷糊的双眼，入目头顶一把白色油纸伞将蒙蒙细雨隔开，空气中飘荡着勾人食欲的饭菜香味儿。

慕汐撑着伞站在床边，伞往前倾斜大半挡在了沐茼儿身上，而她自己的后背被雨水给洇湿。

慕汐：“师傅你醒啦先去用餐吧，老太太一早做好了饭菜，他们正吃着呢。我去把给你留的汤再热下。”

将手中的伞给了还在混沌状态的沐茼儿，冒着雨水出去了。

厅堂内，众人举着伞围着一张桌子，此处屋顶的破损最为严重，雨水接连不断地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太太举着伞在噼啪的雨滴声中，颤巍巍的点了三炷香烛敬画像，虔诚的拜了拜，再转过来对几人的神色可就难看了，面容阴郁阴沉。任谁看见好好的屋顶变成了筛漏般的样子，满院狼藉，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餐桌对面坐了个俊朗的样貌陌生的男子，二十左右的骨骼面容，一手举着伞一边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吃东西，手肘旁一推的骨头，坐姿很豪迈将乐子岩挤出了伞外。

沐茼儿：“泽安……你又长大了。”

好欣慰，投食的成效太明显了，沐茼儿就像操心的家长，担心了很久的营养不良的儿子现在终于正常发育了，身高也蹿高了很多。

一共只有三把伞，沐茼儿举着伞落座，桌上全部是荤菜，换了烧法的炖鸡汤和烧鹅，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吃。

乐子岩一半的身子在伞外，雨水从他的头顶落下直直的滴在地面，他努力的往旁边挤，一半的身子嵌进了泽安身体，这下更加诡异了。

伞太小了，两位高挑的男子同撑一把伞，着实挤得慌。

老太太混沌青灰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他。

乐子岩气鼓鼓的一拂衣袖，飘到了沐茼儿身边，同坐一排。雨越下越大，老太太的脸色更加阴鸷，饭菜一口未动。

老太太沙哑的声音：“我好心招待你们吃喝住，这房子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沐茼儿抢先开口道：“昨晚有蜘蛛精来杀你，我们费了番力杀了它，后来又来了一群难缠的山魈，也是我们驱赶的。我们拼死拼活的保护你的命，你全程睡得可香了，房子虽坏了，你还……还在啊。”

老太太：“你们杀了蜘蛛精，那你们的本事比它厉害多了，好啊，好，有希望了……能报仇了……”老太太陷入了又喜又悲的情绪中，她往沐茼儿碗里夹了一整个烧鹅，“深夜丑事点灯，终于把你们引来了，我有一事想请你们帮个忙。”

正说着，慕汐冒着雨端着碗热腾腾的汤进来，她站在乐子岩身后，语气平淡：“让一下。”

乐子岩刚起身，慕汐迅速贴着沐茼儿坐下，同撑着一把伞：“师傅，喝口热汤暖暖胃。”

沐茼儿瞧着一身凉气的慕汐，眨了眨眼回想起在崇明山时，那晚淋雨贪玩夜归时慕汐是怎么照顾她来着。

沐茼儿掌心施法暖暖的热意贴在慕汐额头，很快将她身上湿的衣服烘干，脸颊也红彤彤的。

沐茼儿：“你发烧了吗？”

“不，不是……”慕汐低下头，热气从心脏处升起蔓延整张脸，红的发烫。

乐子岩飘到了供桌旁，一手搭搭在香炉上挨得极近，毫不客气的蹭着香烛吸食，他提醒道：“老太太，你接着说啊。”

老太太陷入了回忆中，面容一下变得非常的悲痛：“三十多年前，我的儿子阿壮和新婚儿媳去镇山赶集，售卖家里的鸡鸭赚点儿钱，贾商的儿子带着帮仆人掀了摊子，说他养的狗吃了买回去的鸡中毒死了，一口咬定我儿子要害他。当场就命人殴打阿壮，还把儿媳给掳走扣押在他府内……咳咳”

老太太情绪激动的咳嗽，慕汐倒了一杯水给她。

沐茼儿放下手中的食物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山坡上的几座墓碑透露了事情的结局。

桌下她踢了一脚还在啃着骨头的泽安，示意他别吃了，天性傻呼呼的泽安心思纯真，对他人的喜怒哀乐并不敏感。

“阿壮回来一直喊疼，老头子去镇上报官一直未归，我在阿壮的床边守了一夜，他，他第二天没了动静……”老太太的目光望向屋外，蒙蒙烟雨中，萧条的荒野中孤零零的坟墓，“那丧尽天良的贾商领着他儿子，带着2具棺材找上了门，我打开看啊，一具躺着老头子，一具躺着儿媳妇……官商勾结，惨无人道……”

老太太狰狞的又哭又笑，重重地将杯子磕在桌上：“哈哈哈……我等啊等，等到贾商他终于死了，他儿子却继承家业，成了小镇上人人敬仰的大善人，家财万贯的富商，可笑啊……可笑啊。”

老太太的面色灰白，衣服穿得严严实实，手腕处露出的一截肌肤上长着一块暗沉的斑点，曾血洗乱葬岗的沐茼儿一眼认出那是尸体上才会有的尸斑。

由上至下打量着端坐的老太太，阴湿的下雨天，穿着单薄身子骨虚弱的老太太，除了嗓子不好步伐老态，她一点不感到寒冷，咳嗽时胸膛平整没有起伏，也就是没有呼吸。

沐茼儿：“那你呢，为什么还活着，死而复生，邻居们都被你吓跑了。”这话尤为直白，沐茼儿指了下老太太的脖子，“昨晚看见你吊在白绫上。”

慕汐愣了下，师傅昨晚果真是在关心她，不过捂着眼睛太把她当小孩子了，她已经长大了，会长得越来越高，以后她来保护师傅。

老太太苦涩的笑了下：“是啊，我还活着……”视线缓缓转向画像，“因为他，我成了活死人，仇恨不报我死的不安心啊。”

压抑着无尽的悲伤：“我把他们都安葬了后，对着玄星尊的画像吊在屋檐下，第二日听到鸡鸣声醒了过来，是玄星尊给了我报仇的能力。”她的视线将众人挨个看了遍，“此后我能接触到鬼物，这三十年来，丑时点灯，引来黑暗中的鬼物和它们交易，贾商就是被招来的鬼物杀死的，后来他的儿子性格大变，假仁假意的一副善人做派，有瞎了眼的神灵庇护他，坏人成了人人敬仰的好人了，这世道啊……还不如拜个不知名的野神。”

被称为鬼物的众人：“……”

慕汐蹭的站了起来：“师傅不是鬼物，你若想请师傅帮忙，该有的尊重和礼貌总得有吧。鬼物的天敌是神灵，厉害的蜘蛛精都不能伤了你的仇人，凭什么师傅要冒着危险管你的事儿。”

乐子岩也愤慨的说道；“插一句啊，玄星尊虽然陨落的很早，额，早个千年吧，但他身前可是大名鼎鼎的战神排行天界前十，实力只比帝君逊色一点儿。”

沐茼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高高举着伞，将慕汐揽在伞下，刚烘干的身子不能再沾湿了啊。

沐茼儿看了一眼慕汐，不解的皱眉问道：“老太太，这事儿我想帮你纯粹是好奇你说的神灵庇护，竟能扯上天界？那富商贡的是天上哪位瞎眼神仙啊？”

老太太：“帝君。”

“……”

气氛安静的窒息，潇潇雨声滴答滴答的下，空气凉飕飕的。

慕汐扯了扯沐茼儿的衣袖，她的身高比沐茼儿差了半截，她踮起脚尖凑到沐茼儿耳边，压低声音小声的说：“师傅，那富商是帝君的信徒，而帝君掌管天界众神。”眼神尤为真诚，眸光中情绪复杂，担心恳求害怕，“离危险的事情远一点吧，师傅。”

慕汐心中隐隐觉得师傅的身份不一般，能和上古巨兽及百年老鬼做朋友的，最好离天界的神远远的。

沐茼儿她快要好奇死了，特别特别想去瞧一瞧，上面的那帮神是怎么管理三界的，处置妖魔是怎么个方式，又多狠。

心虚的揉了揉痒痒的耳朵，毕竟她清楚的知晓自己这身龙皮下是个什么东西，在三界人人喊打的蛟。现在披着个安全的护生龙符，不去打探打探消息，岂不是亏大了，最好是能混进去。

沐茼儿眼里有光斟酌了一番说辞：“师傅怎么教导你的，除恶扬善，做个正直有抱负有理想的好青年。这老太太多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心一寒就视而不见呢。再说了，帝君是三界老大又如何，我小的时候还见过他呢，没多可怕的。”

最后这句是对自己说的，破壳初期，帝君对沐茼儿挥来杀气腾腾的一掌，确实没有测出来她蛟的身份啊。

乐子岩手拖着下颏沉思，手中扇柄抵在玄星尊的画像上，幽幽开口：“是啊，帝君掌管三界，他的信徒众多，古往今来身份高贵的国侯君王皆拜贡于他，他哪管得过来啊，他估计都不知晓这小小镇上富商的存在。”

收起扇子，抬手指向沐茼儿而后转了个方向，屋内的屋外的通通指了一遍包括他自己：“什么都管的话，哪还有你、你、你……的存在，我死了几百年了，阴曹地府鬼界我都光明正大的去。”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雨中用餐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