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584年的今天，联邦都把帝国吞噬殆尽了，哨兵依然普通而自信。

街边一家仓库式修理铺。

店里空荡荡的，除了一排立式木柜就是桌椅，最里头堪堪放一张床位。此店果然是表里如一的破败。

此时，两人在店内对峙。

身形高大的哨兵低下头不语，游椿眼看着他慢慢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一下子有了不祥的预感。

“游哥，我是背着家里出来找你的，我等不及了，”菲利普深吸一口气，焦虑地抓了抓胡萝卜色卷毛，“虽然我们互相喜欢，但我家里不同意。你别担心，只要我进黑塔……”

游椿皱眉打断他：“等等，我以为你只是来找我做精神疏导？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情感纠葛。”

菲利普满脸诚挚地走近：“高中三年的同学里，只有我知道你是向导……”

他压低声音，羞涩道：“而且，而且你都给我做过四次精神疏导了呀……”

游椿扶额，不想跟这种日常脑补过度的哨兵解释，但好歹得给少爷的家里一点面子。

他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我是向导在这条街不是秘密。至于精神疏导，三百星币一次童叟无欺，我一直这么做生意，你不要误会。”

说完他拉开凳子站起来，准备拉开透明门帘送客。

菲利普情急之下抓住他右手手腕：“可你还让我知道了白林的事，肯定只有我知道！这总不是误会了吧！”

游椿当即将右手反手一扭，将菲利普左手控制在他胸前，趁其怔愣之间用左手从鹿皮腰带上取下锋利刀片抵在他脖颈上。

菲利普呆呆看着眼前向导的脸——

游椿在中学时一直是吊儿郎当的、散漫的，好像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咪，让他心生怜爱。

但此时的他，圆润杏眼眯起来显得狭长危险，黑发黑瞳原来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攻击性展露无遗。

他此时被刀架在脖子上，根本无暇细想：

一个普通向导，怎么可能在速度和力量上碾压同龄哨兵？

“菲利普，你不该提白林的。”游椿捏着刀片的手很稳，“我给过你机会。本来想你也许忘了这件事，可现在该怎么封口呢？”

菲利普咽了口口水，卷毛刘海汗湿了沾在额前。

他不敢出声，只是惊恐地瞪着眼前人。

刀片从脖颈逐渐上移，到达了眼角，又贴着皮肤划过却没有留下红痕。

他汗毛都炸起来了。

游椿轻声说：“你要感谢你的绿色眼睛。”

说完抬起刀片拍拍哨兵的脸，示意他滚。

菲利普麻溜逃了。

这时左手腕上的外置终端连续震动，游椿接通了老爹的电话。

“你差点把格林家的小儿子做了？”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从终端传来。

“你要是很闲就找点事干，别老盯着监控。”游椿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润润喉咙，“再说我也没真干什么。”

“你自己下手有数就行！越长大越狂，小心哪天踢铁板！”

“说事啦。”

老爹正经起来：“今天别守那破店了。游桐他们刚回家，但白林出了问题。”

“什么？我马上回。”游椿皱起眉应了。

『街道』此地，其实是外人口中的黑市。

游记修理铺所在处叫白街，游家则住在黑街。黑白街呈“丁”字相连，横线为白街，竖线为黑街，相连之处的小广场很空旷，只立着一座早已干涸的喷泉。

虽说白街已经算治安不严，鱼龙混杂，比起黑街仍然是小巫见大巫。

游椿在黑街一直往南走，此刻刚过午时，艳阳高照，街上的人却大多身形高大，黑衣覆面。

一个细皮嫩肉，五官精致的少年大摇大摆地行走街间，理应吸引许多不善目光的。

但他腰间两把游家仓库的黄铜钥匙互相撞击，清脆的声音是一种警告。

游椿步履如飞，一头扎进一座平平无奇的二层平房中。

————

游家。

他推门刚进，就看到游桐愁眉苦脸地缩在沙发上。

游桐看到他，立刻站起来就是一通比划。

游桐是他弟弟，早年生病，好过来之后是哑的。虽然老爹很早就给他做了人造声带，可以发出机械音，但游桐和家里人已经习惯用手语交流。

游椿知道他们这次出门，白林操控机甲百灵行动。

“你和白林把货带到集市上交接完后，他突然自己往传送点走，你跟上去就发现机甲定在原地不动了，是这样吗？”

游桐狂点头。

“现在白林在哪？我去看看。”

游桐指了指老爹的工作间，看到游椿走过去他也立刻跟上。

老爹的房间很宽敞。平时地上堆满了武器和机甲的零部件令人无处下脚，今天却专门清扫出一块空地。

此时老爹正坐在转椅上，戴着单片镜观察面前机甲的前胸，他已经把胸甲拆开了。

虽然游椿和游桐都叫他老爹，但他其实并没到须发俱白的年龄，百来岁对于当代联邦人还算风华正茂。只是一道从左额贯穿到下巴的长疤，赋予了他和其他中年男人不同的凶恶气质。

“你来看看。”老爹取下眼镜活动活动脖子对游椿说，“机甲的动力源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体内的能源也没有耗尽。”

游椿走近检查了一下胸甲内的情况，点头同意道：“不是动力的问题。”

“感觉也不像中病毒。”老爹补充道。

“白林又不是机载人工智能，机甲怎么可能被黑？”游椿冷笑一声，“重启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

游桐探头比划道，老爹试了好多次公共密匙，一直打不开。

游椿摇摇头，取出后颈皮下埋藏的生物信息枪，按在机甲脑后的接收密匙处。

“咔哒”一声，接上后，百灵的显示屏迅速亮了。

按理说，百灵是游家的机甲，不应该设置成游椿的私人密匙才对。

没理游桐和老爹探究的眼神，游椿直接选择了本地信息库，里面只有一节音频。

那是一段温和的男声。

音频中的男人徐徐交代：“大家都在吗？游叔不用担心，百灵的性能没有问题，这一次重启之后我将它格式化了，现在它的精神网是空白的，随时可以启用。”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有事要办，是自己走的…不用来找我。”

音频戛然而止。

老爹和游桐对视一眼，一时没有出声，他们摸不准游椿的态度。

也摸不准白林的想法。

多年前游椿精神力暴动，命悬一线。老爹用地外陨铁做了一条人造脊椎给他安上，用来保命。

白林是地外陨铁伴生的意识，他能压制游椿的精神力暴动，却也需要游椿用精神力供养。

白林可以寄居在游椿的精神图景里，也链接上百灵或其他机甲行动，他从来是围着游椿转的。而这次突然离开留下的讯息，居然没有只言片语关于游椿，任谁都感觉不对劲。

游椿打破了沉默，轻轻地问：“你们觉得，白林是不是在挑衅我？”

他也不需要其他两人回答，自顾自低声喃喃道：“明明是他提出的共生……他居然敢走……他怎么敢……”

老爹看他神情不太对，双目发直，肢体紧绷，呼吸也变得相当急促，站起来握住他肩膀喊道：“小椿，小椿！听得到我说话吗？”

见游椿没反应，他一摸他额头，果然开始隐隐发烫——这是精神力暴动的前兆。

老爹把他扶到转椅上坐下，示意游桐赶紧把别在游椿腰带上的药拿下来，兑水喂给他。

——这药是老爹研发的，只能在暴动彻底开始前抑制住。

过了十来分钟，游椿的呼吸和体温逐渐平复下来。

恢复意识后，游椿沉默地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他忽地冷笑一声，抬头扬起嘴角对着天花板说：“我明白了。一定是我对白林太好了，精神力喂得太多了，让他以为离开我也能活。”

————

意识还有些混混沌沌的，他想起了白林的好。

为了让他能自由自在，专心研究机甲，白林帮他做的杂事不计其数，甚至他所谓的精神疏导业务都是白林代劳。

可他又想起了白林的坏。

就在昨日，白林不愿意进入他的精神图景休息，宁愿呆在百灵里空耗能源。

面对游椿的疑惑，他只垂下眼回答：“你已经成年了，精神图景算是隐私，即使是亲兄弟也该保持点距离。”

“我弟是游桐，你又不一样。”游椿反驳。

白发绿眼的精神体并不对这句话作出评价。

他没问的是：不是兄弟，那是什么关系？

沉默片刻，白林还是字斟句酌道：“人和人不可能永远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游椿不能接受地摇着头。

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黑街小霸王，前十九年人生里第一次产生具象化的恐惧，就是害怕和白林分离。

没有白林的压制，他就会精神力暴动而死。此时尚且幼稚的游椿完全无法想象失去他的生活。

因此，他此生唯一一次如此软弱，本能地想用感情贿赂一个人——

这个夜里，游椿打断白林的话，用精神触丝把他从机甲里拉出来，闭着眼吻上去。

第二天，白林消失了。

第一章已修，还是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加上了…不知道观感如何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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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