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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98章 将功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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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志说这话的功夫,军医便撕开了贺长情左臂上的布料,离得近的几人纷纷凑了上前,还好血是红色的,那箭上无毒。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家伙彼此对视一眼,都心中为之一松。尤其是袁成志,肩膀都跟着一塌:“阎泽端,你先带军去抓人,不能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旁人有没有听出袁成志的意图,阎泽端不知,但他跟随袁将军多年,岂会不知这是要支开众人,单独和小阁主说话?

再结合在阵前,将军应下了王书誉的请求,远远地和对方跑到了山林当中。从那时起,阎泽端便心中大致有了猜测。袁将军应是做了什么亏心之事,不便让外人知晓。

但无论如何,袁成志统领三军,若是违了他的意思,于军心稳定不利。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袁将军的忠心可鉴,正是他夜袭云崖城,才能将这些蛇鼠一窝的东西给端了。

阎泽端垂首,应下之后便带着大军向城内进发而去。

很快城门这里,就只剩下了贺长情祝允二人和军医,除此之外,便只是地上躺着的顾清川的尸身了。

袁成志的眼神在军医的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人打发走了:“柳大夫,麻烦你追上大军问泽端要样东西。至于是什么,他见到你自然就清楚了。”

“可这位姑娘的伤势……”柳大夫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贺长情臂膀上尚未处理好的伤口,总觉得撂下摊子就走并不地道。

“有……”本想说有本将军在你还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可话到嘴边,袁成志猛然想起他们之间隔着男女大防实是不妥,一时之间,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

还好她身边跟着的那少年人是个有眼色的,见状便主动接下了他这话头:“柳大夫,这里有我,您听将军的吧。”

大将军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那姑娘的身边人又跳出来一力担保着有他在,柳大夫自然也就不好再强行说什么,于是应了一声后便追上了大军离去的方向。

“袁将军,您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是什么?”贺长情低头看了一眼祝允为她悉心处理着伤口的样子,心里这才安定了些。

“我当日脑子一时糊涂,收了王书誉送的金银玉器,故而才在圣上面前假意称病,再之后便顺着他们的意思举荐了……举荐了顾世子前来平叛。但我发誓,我真没有想那么多,谁去平叛不是个去啊,没想到还有后来这么多事。”

虽说是杀惯了人见惯了血,可如今因他间接而死的人就躺在眼跟前,这心底里还是有些怕的。袁成志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断用余光打量着地上的顾清川,就好像那人会随时从地上爬起来,找他索命。

原来这便是袁成志做下的心虚事。想必当日一定要他们同路,也只是以防被人戳穿,留他们在自己眼前,时刻盯着总归是放心一些。

贺长情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语气也是无波无澜的:“我与袁将军没有什么交情,但你现在却同我说这些秘辛,就不怕我给你捅出去吗?”

“怕,所以这才把他们都支开了。今日在城外,王书誉竟还拿此事威胁我,我是贪图钱财也偏好享乐,但我却绝对不愿背叛圣上,做那颠覆北梧的奸佞小人。今日小阁主你既救我一命,那我就权当报答你的恩情,一五一十地跟你直说了,其实掺和到这事里的还有一位琼华郡主。”

居然还有她?难怪云崖之乱来得如此突然又棘手,一个世人都以为死去的亲王,一个早早被贬为庶民的郡主,这些乌合之众联合在一起,倒也足够掀起点风浪来了。

贺长情调转了视线看过去:“袁将军,有句话你可要说仔细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琼华郡主,是庶人肖静月。”

“是,是,是肖静月。方才我那不是怕小阁主不知我说的人是谁吗?”袁成志把自己做下的事都掰开来一一讲明,心中却虚得要命,“小阁主,我这一回可是有什么说什么。所以,关于我收了王书誉钱财之事,在圣上面前你可否为我隐瞒一二?”

即便他没有真的谋逆叛国,可是与逆党私相授受的罪名一旦坐实了,焉能还有他的好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面前的这位小阁主一时心软,若能帮他遮掩过去,那才是死里逃生的一大幸事。

但若不能,也算是他良心发现后的弥补之举吧。袁成志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看向贺长情:“不知小阁主你意下如何?”

若是以前,贺长情大可以顺着袁成志的意,只说些他爱听的话来哄着人先把王书誉一干人等都给抓起来押回京。届时到了圣上面前,再把他造下的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她不怕缺德,只怕让坏人继续逍遥下去,让做错了事的人得不到应有的惩治。

可如今,顾清川就不明不白地躺在她的眼前,他毫无生气的脸正对着自己,仿佛一直在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便是一时的谎言,她都说不出口:“袁将军,我无法为你遮掩。既是你做了错事,就该一力承担才是。况且我大胆猜一猜,你是不是已经做出了决断?否则不会以退为进攻进城来,更没有必要同我说这些。”

“是,我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他们。”话虽然这样说着,可到底袁成志的脸上还是被愁云惨雾给占据了大半的颜色。

这半天,伤口也被包好了。

贺长情干脆由祝允扶着,踱步到了顾清川的身前,缓缓蹲在地上:“为今之计,瞒着或自怨自艾都不是法子,只有自救这一招,袁将军为何不将功折罪?将王书誉和县衙里的长晟亲王一并活捉,找到证据后,释放被关押着的顾家军,大家一同进京,好听凭圣上处置。”

“那,琼……肖静月呢?谋反一事,也有她的参与。”听了贺长情头头是道的说法,袁成志慌乱无主的头脑也跟着渐渐冷静下来。

“普天之下,就没有圣上够不着的地方。没了云崖这群人,肖静月翻不出什么风浪,尽快把他们都带回去,以免夜长梦多才是正事。袁将军若真不放心,大可以派出几个头脑灵活的,到桑城去盯着肖家。”

“小阁主,说得甚是在理。袁某,受教了。”贺长情的一席话好像是让袁成志看到了什么希望,于是死命地攥紧了这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混入了夜色当中。

这下子,外人都走了。

贺长情的耳边终于清净下来,她继续用帕子给顾清川擦拭染脏的几根手指头:“顾……哦不,我还是叫你小扣吧,也许那样你还能欢喜些。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细论起来,你的死袁成志也有一份,我只是想着他们人多势众,应该先把王书誉拿下才是。相信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日,圣上会有公断的。”

可怜那白玉无瑕一般的容颜上,如今处处残损,贺长情只是看上一眼,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帘一样啪啪直往下掉。

她吸了吸鼻子,才没有让自己哭得太狼狈:“如果你还有想说的,就托梦给我。跟我说,我给你报仇。”

“主人,你看。”贺长情哭得如此伤心,祝允也跟着在一旁揪起心来,若非必要,他是不会打断贺长情的。只是不知何时,这条街面上汇聚了好多百姓。

贺长情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眼祝允,随后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前方。

隔着一片雾蒙蒙的水花,贺长情看到,家家户户不再大门紧闭,而是小的搀扶着老的,夫妇相携着手,大家一同来至城门前。

连日来的卑躬屈膝不见了踪影,百姓们的脸上终于敢露出了些真心的难过:“顾将军!”

不知这些越聚越多的人海里,是谁先起头喊了这么一嗓子,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声。一时之间,响彻夜幕,直上云霄。

“顾将军,是……是我对不住您啊。您为了我们才被叛军抓住,可我却日日出城都拿鞭子……”一个男人膝行着爬上前来,才说了几句话,便让泪水鼻涕糊了满脸。

“小心着些,别压着他了。”贺长情伸手,虚虚地在顾清川的身前拦了一拦。

她并不知顾清川若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会作何感想。他不惜一切救下的满城百姓,却在他死之后成为了叛军的帮凶,他们日日都拿鞭子抽打着他的尸身。

该怨恨吗?可百姓们身不由己,若是不为,顷刻之间便是家破人亡。该宽恕吗?纵然他们有万般的苦衷,可鞭打早已离世之人的尸身,不让亡魂得以安息也是事实。

她不是顾清川,更没有资格替他选择谅解或是憎恨什么的。

因而贺长情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替顾清川整理好身上的衣裳,尽己所能地让他体面一些,又在一片哭天抢地声里低声吩咐着祝允去打只上好的棺椁来。

云崖的动乱究竟该如何收场,那都是袁成志的事情了。

她现在只要替顾清川打点好一切,便要带着他风风光光地回京,回到生他养他的国公府去了:“小扣,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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