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季康自昨日见了皇叔皇婶两人靶场射箭后，便心神不宁，昨夜竟无法入睡。闭上眼便是她那副笑靥如花的模样，她跳起来转身搂住皇叔，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那一瞬间，似乎嵩山所有的景致都集中在了她那双泛光桃花眼中。

以至于清晨才累极，隐隐睡去。

梦中，那靶场中人不再是皇叔，而变成了他。他们亲吻，拥抱，揉捏，却没有了更多。醒来后心中难耐，见段氏在自己身侧，便实在忍不住将其拉了过去。

期间，他试图将段氏的脸想象成她，可终究不是她。

当他再度起床，段氏一脸娇羞地服侍他洗漱用膳，可他却对自己的梁王妃摆不出好脸色，只能越发冷淡。

这时，帐外突然响起了一个丫鬟呼喊之声，“梁王殿下在吗？”

季康对此声音从未有过印象，却还是起身掀开帘帐，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尖脸丫鬟，他未说话。

丫鬟不敢抬头，抖了抖，面露急色道：“奴婢参见王爷。王爷，祁王妃误入了东林，我家夫人特喊我来寻人帮助。”

“什么？误入了东林！”季康大惊。

通常他们狩猎都在北部与西部，女眷的围猎圈在西部圈出了一小片地。女眷围猎圈外，虽说少有猛兽出没，却也算安全。

可此次出行，宫中驯兽师带了一故意减少进食的恶虎，放置于东林，用于最后一日群猎比赛。

那猛虎连他都不一定猎杀得了，若是一小女子入内，怕是很容易便被撕成碎片。

他心中着急道：“我这就去救她！”

“多谢王爷！”那丫鬟叩首后便立即退下。

季康转身回营帐中拿起他的重弓与箭袋便要离去，段氏却在出口处挡住，“王爷不可去！”

季康见状，大怒，“给本王滚开！”

“王爷！”段氏死死拉住他，刚才外面那丫鬟的话她都听到了，见他准备推开自己，便快速开口，“王爷！此事有诈！”

“外面那丫鬟我们从未见过，也并非祁王妃身边的明月。如今营中并非只有王爷一男子，多是在外面走动的男子她不找，那丫鬟却直接来了王爷帐前，甚至不确定王爷是否在帐内，便直接喊您去救祁王妃。”

段氏一席话让季康终于冷静下来，脸颊抽动。

段氏继续道：“那丫鬟此举，定是因为背后之人，不知如何，知晓了王爷对祁王妃的那番心思，便利用此事引王爷过去。”

“她定想让王爷英雄救美，与祁王妃不清不楚，毁去两人清白。王爷不在乎自己就罢了，若您此次冲动入东林，或是表现出急躁，定然也会对祁王妃造成不好的影响。”

“您难道连祁王妃的名誉都不在乎吗？王爷！”

季康震惊地看着段氏，似乎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可心中仍是急切，“那又该如何，本王也不可能看着她陷入危险而不顾。”

段氏咬唇看着季康，心中酸涩。明明两人才做过亲密之事，自己的夫君转眼便要为了救一个他绝不可觊觎的女人，连自己的性命与名节都不顾。

“王爷，妾去找祁王，让他去救祁王妃。此刻时辰，狩猎者都已陆续下山，在主帐聚集。王爷万万不可出面，若是寻不到祁王，妾便去寻羽林军。”

季康挣扎一番后，后退几步坐下在床榻之上，似乎失去了力气一般。原来他的身份，连救她都做不到。

段氏见状，便不再耽搁，立刻奔往主帐，去寻季辞。

……

东林之中，树木高大，皆是五人之高，粗壮无比，四周灌木林立。小白马在老虎出现的瞬间便已被吓跑。

而姜秋叶速度敏锐，侧身倒地，翻滚两圈，险险躲过猛虎利爪。

她不敢在地上多躺，立即翻身而起，看向那一身白毛。猛虎肋骨明显，一看便是被人训过，饿了不少天，绝非生在这嵩山之中。

她虽未参与春猎安排，可也知晓众人在最后一天，将会准备群猎。

看来这赵婉儿是想自己死啊……

她耐住了性子没有杀这赵婉儿，可这女人偏偏要来招惹她。不过在这一瞬间，她对赵婉儿那疯魔般的嫉妒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赵婉儿并不是她以为的善良之人，其实和自己一般恶毒，只不过隐藏得好而已。

姜秋叶的轻弓留在了白马背上，不过以那弓箭威力，也无法将此虎射杀。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双眼丝毫不避闪地盯着老虎黑眸。那虎呲牙再次一声大吼，抬起千斤猛爪朝她拍来。

她及时一个旋身，将匕首插入老虎背部，翻身跃上。虎疼痛猛叫，试图以后躯跳跃将背上之人甩下。然而那匕首却死死插在肌肉之中，而姜秋叶左手以匕首作力，右手抬起拳头猛击虎头。

力量之大，虎头震响，甚至可闻那颅骨破裂之声。

虎步伐摇晃，却再次猛跳，插在虎背上的匕首被血以润滑，迅速划出。姜秋叶因此被甩离虎背，在地上翻滚后，打挺起身。粉白的骑服上已被溅上星点血迹。

虎似乎明白了面前之人的实力，露怯般往后弓腰退缩。姜秋叶放下举着匕首的手，转身准备放过这畜生。

虎见人背对过去，自觉来了机会，猛地迅步冲上前。可姜秋叶早有准备，她翻身向后滑倒，那虎扑高，在飞跃过她时，手中匕首正正往虎咽喉而去，没入其间。

她担忧过多鲜血喷溅，未立即将匕首拔开，而是翻滚离开虎下。

猛虎倒地不起，她终于呼出一口闷气，正走上前准备将匕首抽回，却未曾想那畜生未死，突然起身，利爪猛扑，她虽转身，却不够及时，在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从背部传来，她咬紧牙关，再次转身将咽喉处的匕首拔出，血涌而出，还是弄脏了她的衣服。而那猛虎却再次倒地不起，直接一命呜呼。

姜秋叶起身，将匕首收回腰间，面无表情。背部的疼痛让她烦闷，用力地呼吸着，闭了闭眼，杀死一只虎难以解她心气。

将手放在嘴边，一声口哨发出，远处的小白马听到哨声，才飞奔而来。她翻上白马，四周观察推测了一番，往一高处驾马奔去。

刚才姜秋叶杀虎的全部场景被赵婉儿看在了眼中。

她震惊不已。

怎么可能？

那猛虎饿了数日，需十余男子共同围剿，才方可猎杀。她本想季康前来救她，若是两人被猛虎咬死，一箭双雕，也能将祁王妃与季康关系丑化。若是季康救出祁王妃，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也能公之于众。

可是，祁王妃却在季康来前，便一人灭了那猛虎。此等身手，非常人所及。

她拉马正要转身撤离之时，身下的马突然前蹄跃起。赵婉儿没有准备，失去平衡，直接狠狠摔落地上。

她咬着牙撑起身子一看，自己马已奔走，而马屁股上插着一支利箭。

难道？怎么可能？

她咳了好几声，努力忍着疼痛站起，突然见到前方的林中走出一女子，她瞳孔放大。

而那女子正是刚才杀虎的祁王妃！

“你、你不是、不是、不会箭术吗？”

她看着眼前玉冠束发，粉白骑服，却被染上血迹的姜秋叶，心中越发惶恐与害怕。

姜秋叶本面无表情，听到她的问话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个甜酒窝浮现在脸颊，“婉儿表姐真笨，我说甚，你就信甚。”

赵婉儿如见阎罗一般，转身便想逃跑。

姜秋叶眯了眯眼睛，林中狩猎，都是小鸡小鸭，麋鹿老虎，有何意思？射猎赵婉儿，明明才最有意思啊。

她甜笑起来，越发激动，抬起手中轻弓，瞄准正在蛇形逃跑的赵婉儿，一箭精准射出，正中她右小腿。

“啊——”

赵婉儿一声大叫，眼泪喷出，无法忍耐的疼痛从小腿处传来，紧接着失力倒地不起。

她用力翻过身，坐在地上，想要将那箭拔出，可箭勾死死勾在她的肉中，一碰便如碎骨般，疼痛散布全身。

她呼吸开始不稳，痛哭流涕地看着不远处没有挪动的姜秋叶，脸上仍是甜美微笑。

赵婉儿越发害怕，这个女人太诡异了，她今日绝对会死在这林中。

“不、不要杀我！求求你！”

姜秋叶啧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她最讨厌的便是临死前这般求饶之人。眼泪鼻涕全流到了口中，眼白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如乞丐一般肮脏丑陋。

……

梁王妃段氏在主帐顺利地找到了季辞，他刚结束狩猎，下马。

当段氏将祁王妃误入东林，可能遇险之事告知，他便顿感落入冰池一般，寒冷刺骨。

来不及通知天去，季辞再次翻身上马，用力夹马腹，直接往山中而去，地上只留下少许卷在空中的尘埃。

他骑得极快，风呼呼扑打过他的脸颊，心中慌乱难忍。

这个愚蠢的女人，为何会独自去了东林？她若出了事，他怎么办？

东林不大，入林后四周寂静一片。他越发不安，难道她已经出了事？难道已来不及？

“啊——”远方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季辞浑身一颤，轻轻低喃着“叶儿”，便朝那声音寻了过去。

可在即将接近时，他眯了眯眼睛，迅速拉紧缰绳，收住了黑马。他有些僵硬地翻身下马，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此处树木巨大，将他的整个人都隔绝在外。

而映入眼帘的除了站着的姜秋叶，还有坐在地上，双腿分别中箭的赵婉儿。只见姜秋叶举起弓箭，姿势标准地对准了赵婉儿，脸上仍然带着甜美的微笑，却让他极其陌生。

赵婉儿疼到嘴唇发颤，咬字不清，哭着大喊道：“邱子叶，你不能杀我！我是娄国夫人，我背后是赵家，还有南部的全部势力。他们都不会放过你，而且、而且你不想要我的势力帮助祁王了吗？”

姜秋叶先是憋着笑，片刻后，忍不住开始大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好一番才直起身，阴森森道：“婉儿表姐，你在胡说甚？”

“什么？”

“婉儿表姐，你真信了我愿让你做侧室的话啊？你觉得我会在乎你那背景，与南部势力吗？我根本无所谓的。你那日的话真的很让人心动，但抱歉了，可惜，我是个自私又恶毒的女人。我除了能好好锦衣玉食地活着，什么都不在乎。”

“甚至什么天下，家国，人命，我也根本无所谓的。你太不了解我了，婉儿表姐。上一次在宫中我本就想杀你，若不是季康阻止，你早就死在宫中莲花池了。”

她笑着抬起箭，随意一射。那箭从赵婉儿耳垂而过，竟正中百步后的一条蛇头，被死死钉在树木之上。

赵婉儿又惊叫了一声，捂着流血的耳朵转过头看向那死去的蛇，心中震惊不已，“你的箭术？”

这个女人的箭术竟如此之强，比起来，自己那才是用来玩乐的小儿之物。赵婉儿又重新转回头看着她，她绝对杀过不止一人！她的眼中无丝毫杀人的情绪，没有紧张，没有恐慌，虽面带微笑，可亦看不到愉悦。

她究竟是何人？

“邱子叶！你就不怕被祁王知晓了你的真面目？”

“他怎会知晓？这里是东林，婉儿表姐误闯了东林，与虎搏斗。表姐实在出乎意料，竟然一人将虎杀死，但可惜，那猛虎凶猛，还是咬死了表姐。”

姜秋叶的一席话让赵婉儿浑身抖成了筛子，她摇着头，轻轻喊着：“不要、不要。”

“表姐，咱们之间的游戏，终于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姜秋叶再次抬弓，对准了赵婉儿的眉心，将弓拉满。

“再见了，表姐。”

她脸上带笑，手轻松，那箭飞射出去，与此同时，在林边一侧，另一支箭雷电般迅猛飞来，将姜秋叶射出的那支箭生生射断。

姜秋叶猛地震住，她缓缓转头看向那箭射出的方向，瞳孔瞬间收缩，手指颤抖，身体发寒，她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那里的。

原本背上不怎么痛的伤口，似乎再次被猛地撕裂，将她整个人撕开成两段。

“夫、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