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姜秋叶睡了很久终于醒来，按往日规制，新婚第二日需要与郡王一同入宫朝见帝后。
可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季辞一夜未归，宫中传旨，免去参见皇帝。可姜秋叶还是需要前往拜见太皇太后与皇后。
她曾在赏菊宴上见过皇后，印象中皇后对她应是无甚好感，不过好在不需日日相见。
皇后中宫之主，该做的样子依旧面面俱到。而梁王今日也在皇后身边，当姜秋叶进入时便感受到了他强烈而又阴森的笑意，眼神快要化为实质，可姜秋叶并不想理会。
姜秋叶被内侍领着向着皇后行礼，礼毕后，似是略感局促。“今日是妾不好，早晨竟起晚了。”
“昨日你们大婚，无妨。倒是听闻大半夜，祁郡王被陛下叫走，实在苦了你，新婚夜独守空房。”
姜秋叶暗中打量着皇后，霍氏乃皇后母家，如今霍家倒台，家主与霍恒获罪还被关在狱中。按理说皇后现是举步维艰，后宫中不如淑妃受宠，母家又成了罪臣，可她依旧雍容华贵，看不出丝毫影响与变化。
而霍家获罪一事皆因季辞，皇后自应视他们夫妇为敌人。
姜秋叶笑着回答：“无碍，想必必定是大事，王爷与妾必当为皇上与皇后尽心竭力。”
与皇后只是简单寒暄，又随便说了几句恭贺新婚之言，便打发她离开。结束后赏赐下一对金尊玉酒杯，很是别致。
离开皇后寝宫，走至一处拐角处，姜秋叶又被人挡了下来，抬眼一看，果不其然便是那梁王季康。
他眼中带着阴鸷与恼怒，讥笑道：“邱妹妹真是迫不及待啊，本王不是答应过你么，让你做皇后。这才多久，你就嫁了我皇叔。”
姜秋叶挑眉甜甜一笑，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梁王殿下最初可以接受我是个寡妇，怎的，多嫁几个人便接受不了了？”
季康滞住，然后止不住得笑了起来，看她那副面上小意温柔，桃花玉面的模样，结果内里歹毒城府。举止神态明明若处子般，可谁知她已经嫁了两个男人。
这番矛盾感越发勾人，连宫中最擅丹青的画师，怕是都画不出她的全貌。刚才一见到这小妇人走入殿中之时，般般入画，若非母后在身旁，他便已然把持不住。
“邱妹妹说的是，倒是本王小心眼了些。”
姜秋叶脸上笑容消失，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皱着眉转身离开，哪知他突然伸手过来，从她头上抽走一支小玉芙蓉簪。
她恼羞成怒回视他，“你干什么？还给我？”
季康将簪子拿在手中把玩着，百无聊赖道：“邱妹妹，我许下了这么大的承诺，不给点儿好处怎行？只是一支簪子而已，若妹妹愿与本王共赴巫山，本王也乐意至极。”
她被季康恶心坏了，正想将东西抢回来时，听到了女官寻过来的声音，她心中一紧，犹豫一瞬，转眼间季康已经不见。
这些皇帝儿子，要么草包傻子，要么风流纨绔。他们有皇叔这么好的榜样，就不能学学么？
姜秋叶转出拐角，又在女官和一大群宫女的带领下去了寿康宫。
她实在气恼，那支小玉芙蓉簪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竟落在了这个浪荡子手中。
一路无言，只有裙摆摩擦发出的声响，身旁路过的宫女与内侍见到郡王妃都纷纷停下脚步低头行礼。
据悉先皇后启元宁氏在逃至盛京途中病逝，如今寿康宫中住的是太皇太后赵氏。自搬来乾阳后，如今已很少露面，威望却丝毫不减。
姜秋叶对于参见赵氏心中有些许紧张。
季辞从小便备受赵氏宠爱，且对赵氏这位皇祖母也是最为喜欢尊敬。
女官很早便等在殿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欣喜地迎着姜秋叶进入寿康宫。
主阁之中，香炉紫烟袅袅，一股平日参佛的气息袭来，两旁供奉着两排金佛。
主座上的太皇太后赵氏一头白发，面色平和，从她的眼神中打探不出丝毫情绪与信息。
坐在下方的是一个女子，看起来比姜秋叶大些，却是风情万种，身姿妖娆，带着一丝妇人之感。
“妾，参见太皇太后。”姜秋叶被女官领至前方，行跪拜大礼。
“果然是传闻中的国色天姿，举止端庄，起来吧，赐坐。”
姜秋叶闻声后缓缓起身，一瞥太皇太后慈祥的笑容，心中微松。
“谢太皇太后。”
姜秋叶落座下方后，赵氏开口道：“不必如此生分，你如今是辞儿的妻，随着他叫一声太奶奶便好。”
“是，太奶奶。”这样亲近的称呼让姜秋叶心中不安散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祁郡王妃果真生得极美，简兮真有福气。”一旁的女子轻声调笑着开口道。
姜秋叶不知她是谁，赵氏开口简单介绍道：“这是辞儿远房表姐赵婉儿，娄国夫人。之前嫁了韩王，可前些时日抱病去了，婉儿便独自回了盛京。”
“夫人好。”姜秋叶点了点头，她早前似乎听到过赵婉儿名字，却忽然想不起来。
赵婉儿点了点头，“如今也算见到妹妹了，以后叫姐姐便好。我与简兮也是从小一同长大，情谊颇深，他的妻，我便视作妹妹可好？”
姜秋叶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赵婉儿名字从何而来。
多年前她听闻过，此女曾言自己是季辞的未婚妻子，只是她如何嫁了那韩王成了娄国夫人，此间发生何事，姜秋叶便不知晓。
不过她从赵婉儿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不甘，一丝敌视，只不过隐藏得很好。
姜秋叶看了出来，这表姐赵婉儿回盛京的原由。怕是死了丈夫，思索一番还是想要抓住这儿时交好的祁郡王。
都是寡妇，赵婉儿定认为祁郡王能笑纳。
这赵婉儿与簌簌完全不同。簌簌野心想藏却藏不住，为人愚蠢。可这赵婉儿别说极会隐藏，举止端庄，与太皇太后又有些关系，生得也好看，是许多男人喜欢的那种轻□□人。
虽然不如自己便是了。
对于季辞未来是否会纳妾一事，姜秋叶并不在乎。就算他充上十个姬妾放在后院她也无谓，只要能保证将他一直牢牢抓在手中便可。
可若是威胁到她在季辞心中的地位，那便不可留！
姜秋叶若无其事笑道：“是，姐姐。若哪日有机会，姐姐可来王府做客。”
“那自是。”赵婉儿颔首，转头看向赵氏，道：“婉儿今日多多打扰，便不再继续叨扰妹妹与太奶奶，先行告退。”
她起身行礼，在赵氏的注视下妖娆离开。
赵氏看会到姜秋叶身上，伸了伸手，“来，来太奶奶身边，让我好好看看你。”
“是。”姜秋叶受宠若惊起身，走至主位旁坐下。
赵氏虽是和善，眼神里却冷漠。
她看得出来赵氏对自己的印象其实一般，她又有些不敢直视赵氏矍铄的双眼。
赵氏看着她点点头道：“我孙儿平日里就是个木头脑袋，你多担待些。可他若是欺负你，太奶奶便给你做主。”
姜秋叶有些震惊地抬头，不知她这话是出于客气的寒暄，还是爱屋及乌的关怀。
“王爷、王爷极好，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赵氏笑了笑，“昨夜让你独守空房，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姜秋叶甜笑着摇了摇头，“王爷也是为了处理大事。”
她见赵氏静默地端详着她，又有些害怕地垂下眼睛。她总感觉，自己完美的演技在赵氏面前完全败露无疑。
果然，赵氏突然开口道：“太奶奶知晓你过去经历，实在是安国公不够做一个仁父，我都理解。不过往后，你定要好好以真心待辞儿，他定然会以真心待你。辞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平日看着冷漠精明，实则却很容易心软，太过实诚。”
姜秋叶一怔，手心出了一些汗，又想到刚才与季康那一番暧昧，心中发慌，对着赵氏笑了笑，道了一声好。
赵氏看了一眼女官。
女官会意，立刻拿来一串佛珠手串作为赏赐。
“太奶奶平日生活朴素，却极爱参佛。佛法讲究普度众生，良善待人，这串佛珠由高僧开过光，便赠予你。”
普度众生，良善待人......
姜秋叶接过手串，捧在手心，心中有些不自觉的尴尬。
“多谢太奶奶赏赐，太奶奶的话我都谨记于心。”
赵氏看着她点了点头，眼睛看着远方道：“辞儿幼时不似现在这般沉稳平静，反而是个泼猴儿，整日上房揭瓦。”
姜秋叶有些惊讶，他那副面瘫模样，以前竟是如此？
赵氏看出姜秋叶眼中的疑惑，继续道：“也是晋国那场灭国之祸，让他整个人性情大变，当年当他回到盛京之时，我见到他往昔风流不见，反而瘦骨嶙峋，眼中无光。”
“回到盛京？”
姜秋叶只知当时先帝带领众人一路向南逃去，可听赵氏的口中，季辞所经历的，却与他们一行人不同。
“看来辞儿还没告诉过你。”赵氏眼中的心疼无法掩去。
“所以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与王爷相处的日子里，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矛盾之感。明明他名声显赫，却偏偏颓废至极。”
姜秋叶摇了摇头，“嗯，也不能说颓废，他外表依旧是风度翩翩，不知疲倦地处理政务，为国为民。怎么说呢？应该是太过......利他。嗯，这并不能说是不好吧，可是总感觉，他在乎所有人，在乎天下万民，却唯独不在乎自己。”
“甚至……厌恶自己……”
赵氏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辞儿并没看错你，这些年，他一直掩饰得很好。”
她叹息了一声，婉婉道：“当年骊王燕悻靠着几年的征战，统一被割据的北部势力，拥兵四十万，一路势如破竹攻至乾阳外。晋安帝听闻此消息后，便急忙带着所有人，包括王宫大臣连夜出逃，甚至丢弃一切辎重。可唯独没有带走启元皇后与方过十二的辞儿。”
“没有带上他们？为什么？”姜秋叶震惊地捂住嘴，“那他后来。”
“具体原因，我也不明，先帝不说，辞儿也不曾说。或许哪一天，等他心结解开，他便会告诉你吧。”
赵氏继续道：“当年大晋分崩离析，常年战乱，四处灾荒遍地。原本先帝盛世时期，五千万人口，到了如今只剩下一千万。启元皇后便只能独自带着辞儿，与几个侍从设法逃出乾阳，又绕路金水躲避骊军，经过三年的流浪，才终于到达盛京。可惜启元皇后与侍从们都在途中辞世，最后只留下我那孙儿一人。”
“晋安帝听闻启元皇后辞世的消息后懊悔不已，见到辞儿后将他封为亲王，赠府邸。可辞儿却已然回不到过去。”
赵氏说着有些红了眼睛，轻轻眨了眨。而姜秋叶确是没想到，原来季辞走到盛京，竟是如此不易。
一个十五岁都不到的少年，独自一人流浪三年，在战乱与灾荒中保全自己，便知是多么不易。其中艰辛甚至只有他一人知晓，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半分。
姜秋叶忽然心疼至极，被以痛对待的少年，竟然还能保存心底的善意，他究竟是多好的一个人，竟然最后娶了她这么个骗子。
原本计划拿八十七人名单上剩下的八十二人换取解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不舍。
她注定背叛他，注定与他为敌。可是能不能让她，少背叛一些？让她多做一会儿邱子叶？
姜秋叶眼中泛过水光，她抬头拉住赵氏的手道：“太奶奶放心，我定会照顾好王爷，护佑好王爷。”
他对她那么好，她一定要为他将厌食之症治愈。若可以，她希望他在剩下的人生里安乐无忧。
赵氏颔首道：“辞儿被心魔所困，我知难解，日后便将他交给你了。”
姜秋叶陪着赵氏用过午膳后，便离了宫。
......
赵氏在女官的搀扶下走回寝宫午睡，她缓缓坐下，笑问道：“你看那辞儿新妇如何？”
女官弯下腰为太皇太后脱去鞋履，道：“奴婢见郡王妃模样讨喜，十分乖巧听话，是个不错的孩子。”
赵氏轻笑着摇摇头道：“你啊，心性还是简单。”
“太皇太后教训的是。”
赵氏缓缓躺下闭眼，女官将被褥为其盖好，她继续说道：“这孩子看着单纯，实则颇有心机，我只要看她那双眼睛就晓得，她可不简单啊。好在她对辞儿也算用心，看她对辞儿也是真心心疼。既然辞儿非她不可，只要她日后心诚，一心为辞儿好，想必也是段好姻缘。”
……
在回王府前，姜秋叶又去了一趟京杉书院寻那张仪。
张仪在京杉书院无人之处见姜秋叶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对郡王妃的礼，“恭贺祁郡王妃新婚，不愧是我们秋叶大人，能做到他人无法做到之事。”
姜秋叶翻了个白眼，道：“莫要与我浪费时间，我来拿解药。”
张仪听闻后并未第一时间拿出解药，只是笑了笑道：“秋叶大人，此次的解药还暂时无法给您。”
“什么？我如今完全顺利地潜伏到祁郡王身边了，还要我做甚？你们是不是要求太多？”
姜秋叶恼羞成怒，越发厌恶眼前这个衣冠禽兽之人。
张仪无奈道：“大人莫要迁怒于我啊，我也是奉旨办事。”
“奉旨？竟不是言无的要求？”
“自然，是圣上的旨意。”
“......什么旨意？”姜秋叶不由握紧披风下的双拳，眉眼中满是不耐。
张仪继续道：“救出涿竣王。”
“什么？”姜秋叶皱眉，瞪大了眼睛。
“救出涿竣王，圣上想要将此人收拢，季氏血脉，未来大一统天下，必有大用。飞燕阁派出了三名铜鬼暗中接应，涿竣王一月后连同九族一百五十三人在菜市口问斩。你只需要想办法在那之前救出涿竣王一人，带来京杉书院，那三名铜鬼自会带他出晋国。”
姜秋叶讽刺一笑，“一百五十三人问斩，活下他一人，种下对大晋仇恨的种子，可真有你们的。那涿竣王如今关在诏狱，哪儿有那么好救。”
张仪错愕道：“这可是由秋叶大人亲自出手，怎可能救不出？阁主可是异常相信大人的能力。”
姜秋叶冷然，“你不给我解药，我这个月快到期限了。这个意思便是要逼我，在毒发前便将人救出来咯？”
张仪抿了抿嘴，盛气凌人道：“大人随意便好，只要救出涿竣王后，自然有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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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两更我头发要秃啦。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