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走？”

成嚣问出这句话后，梁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瞧出个窟窿来。

成嚣见她那副神情，略感新奇，有些好笑地说：“你瞪我干什么？这是我家，问你什么时候走也不行？”

梁晴别开眼，看向窗外，外面还在下雨，雨滴顺着玻璃滑下，留下一道长长的透明痕迹。她微微抿起嘴唇，“你非得现在赶我走吗？外面的雨还没停。”

成嚣朝外面漆黑的夜瞥一眼，外面的雨却是下了一晚上都没停过。他转头看向梁晴还在滴水的头发，几秒后收回眼，转身走进卧室。

梁晴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他什么都没说，应该是不着急赶她走了吧。

她正低头思忖着等会儿雨停该怎么应对成嚣作为主人的驱逐，毕竟，她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客人。

梁晴想事儿的时候就会格外专注，以至于她根本没听见脚步声从卧室那边走来，越来越近，直到头顶忽然被一件灰色的衣服蒙住，干燥柔软的布料挡住了她的视野，梁晴拧起眉，一把扯下衣服，低头发现是一件圆领的T恤衫，她疑惑地抬头，对上成嚣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成嚣看她的眼睛很亮，深沉的目光里竟隐约浮现淡淡的温柔。

梁晴用手揉揉眼睛，再睁眼瞧看去，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梁晴抬眉：“这是？”

成嚣说：“你淋了雨，身上也全湿了，去洗个热水澡比较好。”

梁晴垂着脑袋，随意翻了翻衣服，单从目测来看，这件短T至少是身高180的标准码数，她找到衣服标签，瞥了一眼，果然大差不差，不过，“这件衣服你穿过的啊？”

“不然呢？”

梁晴沉默几秒，“你让我穿你穿过的衣服？”他们好像还没熟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地步。

成嚣彻底无语，“我还得随时随地给你备着新衣服呗？”他嘴里吐出的字眼满是讥讽，“不对，我要未卜先知才行，这样就能预知你今天要来我家避雨，然后我一定提前买好一套衣服准备着，恭候您的大临。”

梁晴抬眼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嫌弃我穿过就别洗了。”成嚣别过头不看她了。

梁晴听出了成嚣话里的不高兴。

一场雨淋下来，几乎全身都湿了，衣服黏在身上难受且不说，不冲个热水澡换身干燥的衣服很容易感冒甚至发烧。

梁晴明白成嚣是一片好意，她低下头看着手里抓着的衣服，垂着眼睛问他：“有毛巾吗？”

成嚣看她一眼，回身去卧室拿了一条淡蓝的毛巾丢给她，嘴里强调着：“新的，我没用过。”

梁晴嘴唇动了动：“谢谢。”

成嚣没看她，扬着下巴轻哼一声。

梁晴拎着衣服走向卫生间，浴室很小，拉开门，里面残留的水蒸气扑面而来，带着柠檬的清新味道，梁晴关上门，低头呼吸的瞬间，脸莫名就燥热起来。

她慢吞吞地脱去黏在肌肤上的衣服，赤脚踩在地板上，旋开淋浴的水龙头，梁晴闭上眼，任热水从头往下浇，洗去这一身的冰冷和沉重。

淅淅沥沥的水声乍然响起，成嚣无意瞥过去一眼，眼神忽然定住，磨砂门覆满一层水汽，里面的人影朦胧不清，却更添几分说不清的旖旎。门上的人微微仰着头，下巴到肩膀的弧度恰到好处，肩膀的线条看着很薄，不过胸前挺得饱满，腰间的曲线往里凹得更细，一双长腿跟筷子似的，笔直修长。

看着很瘦，还挺有料。

成嚣看着门上的模糊人影，无声挑了挑眉，不知盯了多久，门里的人一只手伸往下面，他猛地移开眼，转头时喉头不自觉动了一下。

手摸向裤兜，却没摸到想要的东西，正心烦意燥间，成嚣瞥见餐桌上的红色塑料打火机，他俯身一把捞起，然后靠在墙边，低头点燃了一根烟，看着窗外纷飞凌乱的雨丝，闷头吸了一口，沉沉地吐出烟雾。

一根烟很快抽完，成嚣又点燃一根，屋里的空间不大，很快就萦绕飘散着浓浓的烟草味。他无声抽完这一根烟，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捻灭烟头的手顿住，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等烟味散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又往水声淅沥的磨砂门那那边瞥去一眼，停了几秒，又拿起打火机点起一根烟来，默不作声地抽着。

推拉门忽地哗啦一声被拉开，成嚣没有回头。

梁晴冲个热水澡其实很快，不过她在浴室里待了不少时间。

洗完澡后，她简单用花洒冲洗了一下内衣，没有吹风机，只能放在浴霸地下慢慢烘烤，直到完全变干。

梁晴边用毛巾搓着头发边走过来，还没走近，就闻到了烟味，她止住脚步，忍不住问出口：“你怎么又抽烟啊？”

成嚣没回头，冷着声音反问：“我在我家抽烟你也要管？”

梁晴不说话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站着没动。

沉默让雨声显得刺耳。

成嚣暗骂一声，掐掉手里没抽完的烟，伸手把窗户又打开了一点，凉风携着雨丝打进窗沿，吹散了浓烈的烟草味。

身后还是没有声音。

半晌后，梁晴轻声说：“你不想我待在这儿，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成嚣侧过头，看见梁晴低着头，微微凌乱的湿发垂在肩膀两边，发梢还滴着水珠，他合身的短T穿在她身上就成了特大号的衣服，虽然她的身高几近1米七，但毕竟胳膊腿都很细，衣摆的长度恰好盖住了她的屁股，看着很宽松。

除去胸臀不说，这衣服套在她身上莫名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成嚣见她这幅样子，听到这话没由来的有点气：“你穿成这样大半夜跑外面晃？嫌自己命不够长？”

梁晴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是你要赶我走的。”

“我什么时候赶你了？”成嚣的眉头皱得死死的，他恶狠狠地盯着她问。

“我只是问你怎么又抽烟了而已，难道你在车上还没抽够吗？”梁晴丝毫不畏惧他凶神恶煞的表情。

“咱俩什么关系，你就管我烟抽没抽够？”成嚣讥诮地看着她。

梁晴点点头，“对啊，我也想知道咱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成嚣几乎要被她问笑了。

他俩什么关系？

他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说不出话来了？”梁晴的眼睛一直牢牢盯着他的眼睛，哪怕他眼里只有深沉的一片荒芜。

成嚣纳闷：“我要说什么？”

梁晴放下手里的毛巾，平静地看着他说：“你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却有很多话要说。”

成嚣看着她脸上认真的神色，微微眯起眼睛。

“按理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么当初我晕倒在大街上，你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梁晴一点一滴地从头开始梳理，“你也不像是一个会随手做好事的人。”

成嚣听到后面这句话嗤笑出声。

“毕竟我们初见的那回，你任由同伙欺负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完全没出面阻止。”

成嚣微微挑眉。

“可你把我送去了诊所。”

成嚣嘴边的笑顿住。

梁晴娓娓道来：“我为什么会晕倒在大雨中，是因为我的手机丢了，我回头去烂尾楼坍塌的地方去找手机，而你一直在那里等我。”

成嚣皱紧眉：“什么叫我一直在等你？”

梁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知道我一定会回头去找手机的，所以你在等我。我不知道手机到底是怎么不见的，当时我还误以为是你偷的。”

成嚣看着她没说话。

梁晴继续说：“你一句都没解释，可其实手机根本不是你偷的。顺我手机的扒手另有其人，你恰巧看到了，帮我拿回了手机。”

成嚣说：“你想多了。”

“我没想多，”梁晴摇了摇头，“如果是你偷我手机，又为什么冒着大雨还要还给我呢？你当时递给我手机的时候，手指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你跟他打起来了吧。”

成嚣的嘴角渐渐拉直，绷紧。

梁晴的目光略过成嚣严肃的神情，顺着结实的胸腹往下移，落在他宽大的手掌上，轻声问：“你那时候也受伤了吧？”

成嚣垂眸，看见梁晴眼里难得出现的柔软，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回答：“没……”

梁晴的目光一顿，抬起眼时，里面映着暖黄灯光，眼睛微微发亮，她仰头期待地看着他：“所以我猜对了，你一直在等我。你一直在等我，是不是？”

成嚣抿紧嘴巴没回答，他为自己刚刚的一时心软感到懊悔。

梁晴不在意他嘴里的答案，她已经知道了。

梁晴抿起唇，微微一笑，肯定地说：“你知道，”笑着笑着她的眼里却忽而泛起了潮湿，“你知道那个手机对我来说很重要。”

成嚣看着她的模样，一时无言。

“你也知道，手机里有我爸墓地的照片。”说出这句话，她的嗓音明显带着哽咽。

手机里仅存的几张风景照就是郊外生长着那棵生机勃勃的树下的景象。

可无限生机的大树底下却住着再也醒不过来的人。

她眼里早已盛满湿润，却没有流下一滴泪。

成嚣别开眼，却没出声。

“所以就算我砸碎了手机，你仍然会给我完好无损地寄回来。”梁晴盯着成嚣清晰的下颌线，“手机里面的东西也完好无损。确切地说，手机里那几张照片，一张都没有少。”

成嚣沉默地听着，沉默地点了一根烟，沉默地低头抽着。

沉沉地吐出一口烟雾，他面前忽然出现一只纤纤细手，成嚣瞥去一眼，耳边听见梁晴说：“给我一根。”

“我也想试试我爸喜欢抽的烟到底是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