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住一宿？”奶奶重复了一声，伸手去按住周行牧收拾碗筷的手道，“我来就好，你们回屋子歇着去吧，多住几宿也行的，左右那屋子也是空着。”
周行牧还想帮忙，却被奶奶拦住了：“快歇息去吧，昨夜都没睡......”
祁雪听了，忽然问：“您怎么知道我们昨夜没睡？”周行牧也微微歪头表示不解。
奶奶愣了一瞬，似是有些说漏了嘴地尴尬，含糊道：“村子就这么大......都能看见......”
看见？祁雪忽然想起，她便是在窗边望着周行牧守了一夜，她能看见海边，村子里其他人也能看见海边......那她和周行牧......都被看见了？
奶奶见二人似是反应过来了，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却还小声宽慰道：“小夫妻恩爱，是常有的事......”说着，她忙低头收拾碗筷。
周行牧伸手过去收拾，还未来得及被奶奶阻止，便被祁雪一把抓住往外拽：“走了，回屋子......”
两人踩在柔软的沙地上，周围村民们谈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祁雪这才发觉自己一路走来都有人看着，她低头拉着周行牧走得飞快。
好不容易进了屋子，祁雪才放松下来：“我昏过去后，你怎么送我回来的？”
“抱着。”
“你知道有人看着？”他绝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嗯，他们并无恶意。”
他们确实并无恶意，但这个男人是不会害羞的吗？
“你下次......”祁雪顿了顿，有些说不出口让他不要抱自己的话，毕竟自己也是很喜欢被他抱着的......
“你......”她想了一会儿才道，“在外人面前收敛些......”
周行牧知道祁雪这是害羞了，但他并不理解，先前在北都时，周镜和秦妱在外人面前也从不收敛，他记得那时她望着两人的目光是极羡慕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周行牧这才算领略了一二。
他端了水给祁雪洗漱，又出去换了水。
祁雪坐在床上，周行牧正背对着她低头擦脸，他的背影挺拔，看着肩宽腿长，手臂抬起时能瞧见衣裳下鼓起的肌肉。
她忽然想起那夜，他房中的屏风遮得并不严实，隐约能看见他壮硕的身躯，那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他的渴望。
当初嫁去北都前，有嬷嬷教过她房中事，彼时她只觉得害怕，原来成亲要做那样可怕的事......
以至于嬷嬷说的“欢愉”“舒适”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直到那日她看着周行牧，忽觉嬷嬷说的那处有些异样，这才知晓嬷嬷说的“日后你会心甘情愿的”是何意思......
“吱呀......”门被推开，周行牧出去倒水了。
祁雪忽然觉得十分不自在，照理说，两人已是互通心意，该......圆房了吧？
“在想什么？”周行牧关了门转头见祁雪在床上发呆，随口问了一句。
祁雪抿抿唇，往墙边挪了挪道：“没什么......快歇下吧......”
周行牧似是看出她的不自在，低头看了看地面，还未说话便被祁雪看出了意图。
“上来睡。”
两人又一次同床。
这次祁雪并未面对着墙壁，她盯着周行牧的后背看了会儿，伸手戳了戳他。
“嗯？”
“冷。”
周行牧听了，起身关了窗，又转过去侧躺下。
“还是冷。”
周行牧转头看着祁雪，她缩成小小的一团，似是真的有些冷。
“我去找两床被子。”他刚要起身，忽觉衣摆被人拉住，力道很小，但他还是停了动作。
“你抱抱我吧。”
周行牧怔住，从前祁雪冷了会往大氅里钻，再冷也只会靠他近些，绝不逾矩。
如今冷了竟会......撒娇？
看来她确认自己心意后，胆子也大了许多。
不过也是，她本就该是娇气的性子，只是这些年在北都无人可靠才逼着自己坚强的。
于是祁雪心满意足地被周行牧揽入怀中，他的怀抱一如既往温暖又结实。
周行牧抱住祁雪后觉得床都变宽敞了，怀里的人软软的，有一股让他心安的味道，他没有与人同寝的习惯，还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感受到头顶平缓的呼吸，祁雪不可置信地微微抬头：睡着了？
转念一想，周行牧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
她眨了眨眼，低头将脸埋进他颈窝，被他的体温包裹住，祁雪有点昏昏欲睡，明明白天才睡过的......
清晨海边有鸟鸣声，海浪冲刷着沙地，屋子里是两道均匀的呼吸。
祁雪这一觉睡得并不沉，所以周行牧一动她便醒了。
“嗯？”她还带着些鼻音，眼睛睁开又合上，手指却抓着周行牧的衣摆不放。
“我先起。”
“嗯......”她应了一声，却还没松手，正当周行牧想再说一句时，她睁开眼了。
“我也要起，抱......”
她说完又闭上了眼，周行牧不禁失笑，明明平日里是个说一不二敢拿大主意的，这会儿却赖在床上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可他知道，她本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先前因为自己的拒绝而刻意疏远了一段时日，其实对待亲近的人，她总是喜欢黏得紧紧的，一如她见到许清源与祁寒英时都会毫不犹豫地扑入他们怀中。
“抱......”周行牧迟迟不动作，祁雪又睁眼催促了一声。
他只好俯下身去，正要抱起祁雪，就听门被敲响了。
两人都转头望过去，门板震动，传来周倾礼的声音：“阿牧？”
周行牧将祁雪的外衣递给她：“穿好。”
敲门声急促，周倾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祁雪也跟着着急，手忙脚乱的，半晌也未穿好衣裳，周行牧伸手替她牵起袖子，缓声道：“不急。”
两人穿衣裳时，本就摇摇欲坠的的床不停发出“吱呀”声，周倾礼的敲门声停了，祁雪这才定了心神将衣裳穿好。
周行牧见祁雪穿好了衣裳，俯下身想将她抱起来，没想到她立刻推开了他的手：“别，外面有人呢......”
周行牧被推得猝不及防，手顺势撑在床板上，身子大半的力气都压在上头，“嘭”的一声，可怜的床终于不堪忍受折磨——塌了。
周倾礼推门进来便看见周行牧横抱着祁雪，墙边是断成两截的床板......
“你......你们......”周倾礼将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年轻人......精力真旺盛......”
......
“她还年轻，这点毒奈何不了她，外敷内服的药每日按时用，很快便能痊愈了。”行津交代完便走了。
陆岩还有些脸红，他亲过陈明珠后，行津便忍不住出声说要出去取药，他这才知道陈明珠并无性命之忧。
陈明珠将脸转向床里侧，用后脑勺对着陆岩道：“我没事了，你快去歇息吧。”
陆岩摇摇头，又想起陈明珠看不见，便出声道：“先敷药，我再去厨房给你煎药，喝完了我再走。”
这一圈弄下来都天亮了，还歇什么？
陈明珠觉得脸颊很烫，她在被子上蹭了蹭，闷声道：“叫下人做就好了，你先走。”
陆岩看着陈明珠的脑袋，心中无限悲凉，他方才悲痛万分才敢偷了个香，没想到陈明珠直接将脑袋转过去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应当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吧？
“那......我去叫人进来。”
陈明珠没应声，陆岩只好自己起身往外走。
上过药后伤口没那么疼了，陈明珠这才有力气想今夜的事，很显然她中计了，那设计之人许是已经知晓了周行牧的行踪，她需尽快告知周行牧。
“将军，药好了。”下人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走过来。
“搁着。”
“不烫的，陆大人已经晾好了。”
“陆大人？”
下人端着药点点头，实诚道：“陆大人在后厨守着炉子煎的药，特地嘱咐小的，晾凉了再给您端过来。”
“他人呢？”
“在门外，让小的看着将军服药，出去回了话才肯走。”
陈明珠撑起身子，端起碗一口闷了，将碗递了出去：“去跟他说，我喝完了。”
下人端着碗出去了，陈明珠竖起耳朵去听，虽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却听到两人走远的脚步声。
她反手摸了摸背，下人的手艺还不错，纱布包得严实，她忍着疼起身，取了纸笔给周行牧写信，短短几行字，写完已是满头大汗。
“呼......”她将信叠好，唤下人来取了去，才趴回床上。
春夜静谧，烛火已熄，周遭浸入黑暗中，陈明珠不自觉地想起方才那个吻，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他竟然会露出那种表情......
“铮！”
陈明珠警觉地起身，听着似是什么利器扎入木头的声音，她贴在门框旁，推开了半扇门，外面空无一人，门上扎着一根箭，箭尾绑着纸条。
陈明珠取了纸条，有两张，第一张写着：解药。
下一张上记着解药方子。
是谁？
陈明珠并未见过这字迹，她在宫中熟识的人唯有行津与陆岩，还会有谁呢？
宫外宁府。
“少爷，信已送到。”
“她如何了？”宁瑜放下手中书册，问那小厮道。
“小的到门前时，烛火已熄，陈将军似是歇下了，殿中十分安静。”
那便是无性命之忧，自己送去的解药方子也显得鸡肋了。
宁瑜挥了挥手：“下去吧。”
“少爷......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小厮有些欲言又止。
“何事？”
“小的送完信后，在陈将军的殿中，见到了陆大人......”
“陆岩？”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