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毫不意外地围满了一圈人。
“呵呵!”
“让我瞧瞧,究竟是谁今夜自投罗网?”
......
无数火把映照下,声浪与人潮将她包围起来。
自上而下望去,归夜雨仿佛要被高举过头顶的火焰压倒了一般。
她不动声色,用目光静静打量了一圈围住自己的江湖人。
“归夜雨!是你这个娼妇!”
一道年轻的女声突然尖叫起来,吸引了归夜雨的全部注意。
敌人的正中央,梳着妇人发髻的卫诗玉十指纤纤,双目圆瞪地望着她。
“她就是归夜雨?!”
“当年就是这女子擒了莫愁夫人?”
“是谁说她是当今武林第一天才?”
“我此番杀了她,王爷岂不是大大有赏?”
......
因着卫诗玉的话,人群又引发一阵躁动,无数双眼睛也灼灼望向归夜雨,势要取她性命才罢休。
归夜雨挑眉对上卫诗玉仇视目光。
她的身形随即一闪,躲过身后假“吴冠子”的全力一击。
右膝同时朝前一踢,她将那冒牌货踹向人群最中心卫诗玉方向。
“咔嚓”一声!
老者身子裹挟着巨力冲向卫诗玉伸长食指,直接将她的食指连带右手骨击碎。
“啊!”
卫诗玉惨叫一声,周围虎视眈眈地武士们却依旧纹丝不动,更有甚者还低笑出声。
唯有李参商及其身后四五位昆仑派弟子,皆飞扑相护。
归夜雨将这一状况看在眼里。她抱剑嘲笑道:
“李掌门夫人,归某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你以后可得记住了。”
“哈哈!好嚣张的女子!”
一高大汉子走出人群,他生得肥胖至极,远看完全就是一座肉山,可行动也灵敏至极。
正说话间,他的身体已然如游蛇般贴向归夜雨,一双手空握成爪,便要抓上归夜雨的肩头。
归夜雨眼皮也不抬,右脚又是一屈,竟如蹴鞠一般将硕大一个“人球”踢飞数十丈远。
庭院之中,一时陷入死寂。
唯有那肉山汉子砰然撞地的声音响起。
此生怕是不死也废了。
“我就说星宿派都是些阿谀奉承的废物!”
“让我来会一会你!”
又一个呼吸间,两名魁梧汉子再跳了出来。
二人一个抽出血红色长鞭,另一个舞着四五十斤重的带刺流星锤,显然是想远攻取胜。
但归夜雨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
她看了看天际逐渐减淡的蓝色,心知很快就要天亮。
她夜间独身潜行,并没有告诉师尊和大师姐,在此间车轮战耽搁太久,总是不好。
想明此理,她抽出归山剑。
一道白光如闪电般照耀在众人面前,大半夜被李参商唤醒的汝阳王府门人均是精神一振。
——今夜谁能拿下这姓归的少年天才,谁就能扬名立万,领取王爷的厚禄奖赏!
“砰”的一声!
所有人只觉脚下巨震,那归夜雨拔剑出鞘,竟一剑将脚下的青石板劈开了一道小儿手臂粗的裂缝,远远看去,就像地裂一般!
趁着众人站立不稳,下意识让出一条路的空挡,归夜雨使出“月下风”,瞬息间已飘出数十丈远。
沿途剑光四射,挡住去路的亭台楼阁都被她运剑劈开。
她穿墙砸院,将铁琴居劈成废墟,也为自己生生辟出一条坦途。
“好霸道的剑气!”
“怎么会有这种人?”
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峨嵋剑法还能拿来开山劈石,一时心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不然这峨嵋女侠怎会使出如此古怪的招式?
她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归夜雨已经带着刘不易飞出三圣坳外。
有三两反应机敏者,原本有心去追。
可眼见归夜雨剑下雷霆万钧之势与快如闪电的速度,皆心知绝对不是敌手,遂熄了逞强之心。
很快,王妃暂住的院落里传来一声惊叫。
显然也是被这一阵地动山摇地动静惊扰到。
天可怜见,王妃还怀着小世子呢!
没过片刻,一位身着蒙古服饰的中年妇人便带着一队蒙古武士寻了过来。
看着断壁残垣里,被王府嬷嬷质问办事不力的李参商。
众人“嘿嘿”冷笑一声,毫无解释搭救之意,三两成群便作鸟兽散去,各自寻自己残垣中的行李。
只剩李参商与四五位昆仑派弟子跪在地上,俯首听训。
“参商哥哥,我手好痛!”
被他救下护住的卫诗玉惨叫一声。
本就受伤的右手经不得李参商下意识的握力,她当即痛呼出声。
但李参商毫无表示。
他一双眼冷冷地睨了卫诗玉一眼,又再回过头去,诚恳磕头求王妃娘娘恕罪。
卫诗玉一双眼死死盯住李参商带笑的侧脸。
她的脑海中,却始终浮现着对方刚刚看自己的眼神。
和过去自己与他提起堂姐时,一模一样。
和长龄哥哥完全不一样.......
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自然无人在意,也没人知晓。
他们背后,一轮金光破云而出,天终于亮了。
*
“归女侠!”
感觉耳畔风声骤响,整个人也失重地飞了起来。
刘不易原想使出师门掌法相抗,但嗅到那股熟悉的臭味,他彻底安静下来。
他无话可说,归夜雨却有满肚子怨言要讲。
一面催动内力飞远,一面低头看了一眼刘不易神情,归夜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人早就嗅到她身上的臭味。
竟然不提醒她,害得她被李参商那个奸猾之徒发现并设局围攻。
“嗯.......”
伴着呼呼风声,刘不易听到归夜雨抱怨,才终于明白此女原来没有狐臭而是怀中醒神香的缘故。
而说起为何要用醒神香.....
刘不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凸起,试图缓解心底尴尬而问道:
“所以,归女侠您又是如何知道,李掌.......叛徒李参商设局的呢?”
眼前的城镇已然越来越近,归夜雨看了看天上转瞬即逝的朝霞。
她嗤笑道:“姓归的耳力尚算可以,那蒙古婢说什么我都自信能听清,如果我听不清,只能说明她根本没出声。”
刘不易闻声点点头,他暗暗运功,试图自行驱使轻功飘行,而不是被归夜雨拎起衣领的丑态。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内力根本跟不上归夜雨的速度。
要是我也有一双鹦鹉的翅膀就好了........
他心中莫名叹息,感觉胸口处有张尖嘴轻轻啄自己手指。
“抱着万一的想法,我进了地牢,却始终没给那个假货近身的机会。”
说到这里,归夜雨的足尖在城墙上轻点,一瞬间带着刘不易飞下五六丈高墙。
“您如何确信他是假冒的呢?”
“我问他昆仑三圣都有谁,他想给我数三个人名。”
刘不易闻言,忍不住瞪大双眼感到可笑。
此时归夜雨已经将他放下,二人并肩朝峨嵋派投宿的客院而去。
一边走在清晨的街头,刘不易一边想着归夜雨这个可笑的问题。
越想越觉得精妙。
他想起昔年习武之时,师父灵智子曾叹息过的一件往事。
据说七八十年前,何祖师受人之托,独自赴中原武林第一大派少林送口信。
因为那群和尚看错拜帖,竟将祖师的求见函视为战书。
更可笑的事,因为何祖师“琴棋剑”三绝缘故,西域武林尊称其为“昆仑三圣”,而中原武林那群和尚消息不灵通,竟然将何祖师与西域少林的三位“天字辈”俗家弟子弄混,上演了一出自己人险些打自己人的荒唐事。
至顺二年,“预言家”昭告天下,戳破恶贼成昆的阴谋时,灵智子曾对着自己与乌师兄、林师妹叹息过。
“自香积厨火工头陀出逃之事起,少林百年内务不清,会有如今丑闻并不奇怪,但愿空严禅师这位戒律院首席荣登方丈大位后,可以铁腕整治,让这座唐时古刹代代相传,成为武林表率。”
如今,刘不易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脑海中还回放着那日师父与师兄师妹的笑颜。
但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他苟活。
他想到这里,只觉心房陡然疼痛。
下意识用手想要去抓住,他的胸口处却突然传来一道尖声喊“疼”。
这动静自然瞒不过归夜雨。
她觉得这个声音万分耳熟,好像昨夜曾经听过。
便见到刘不易的大掌先是下意识想要阻止胸中小动物尖叫,接着又用眼角余光觑了一眼归夜雨。
确信她真的不反对后。
刘不易终于小心翼翼地掏出怀中的蛋黄色腮红小鹦鹉。
这不是玄凤鹦鹉吗?
归夜雨心中奇怪,“这个品种原来是中国原产的吗?”
“什么原产?”
刘不易走向街头晨起摆摊的摊主,买下了一些瓜子供这鹦鹉吃。
“这只鹦鹉是你走后,突然出现的,它还学我说话,一开始藏在树里,吓死人了。”
刘不易隐去了自己吓得跪地膜拜漫天神佛的小细节。
“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鞑子婆的宠物。”
刘不易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为求自保,也为了救出乌师兄,主动顶替鞑子婆丢失的鹦鹉位置,每日每夜搜肠刮肚给她说书。”
“这应该就是鞑子婆走丢的舶来鹦鹉吧。”
二人终于走到了峨嵋派暂居的客院门口,归夜雨看了看那只小黄鹦鹉。
对方也萌萌地歪脑袋看她。
“我-是-峨-嵋-归-夜-雨。”
“扑哧!”
听着这鹦鹉怪腔怪调地说自己是归夜雨,她忍不住笑了。
这位汝阳王妃倒是挺会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