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造出江褪的功能是什么，你对我来说的用处就是什么。”

“哈，很不甘，那你只能怪江褪造你的时候把你的性别设定成女人了。”

“现在，我需要你和江渡生下一个男孩……”

……

她颤动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傍晚，天际的云朵正在随风缓慢移动，一楼的两面墙都是玻璃，玻璃外是绿油油的草地，还有一棵孤立着的树，再远处是一个小的湖泊。

这栋房子仿佛建在童话故事里，孤零零地在一望无际的郊野伫立。

但实际上她知道，天空是假的，那只是一块逼真的屏幕，近处的草地也许是真的，但再远处的就不知道了，她的电子脚镣不让她走那么远。

她不知道她被关押在哪里，只知道这一切都在室内，因为这里是盛夏的感觉，目前的季节没有任何户外能达到这个温度的。

她脖子上戴着枷锁，梅微垣让人连夜制作的全新产品，上面同时放置了反她装置和反精神控制装置，并带有一个电流装置，试图拆除这个东西的话，就会放电，让她晕厥并通知梅微垣。

她刚才趴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视线里第一个出现的是她睡着前在看的一本书：The Handmaid's Tale.

她动了一下，身上略有分量的毯子朝地面滑落下去。

毯子，哪来的毯子。

她怎么不记得她有见过这个东西，谁给她盖上的。

浅咖色的，针脚细密，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毯子坠落到一半，被一只手摁住了边角阻止它继续下滑。

她迷茫地转头，看清站在沙发尾端的人以后，脸上的困倦在一瞬间一扫而空，她迅速坐起来朝沙发的角落里退去。

江渡还弯腰捏着那毯子的一角，他的神情似乎略有尴尬，他缓缓直起身来，“吵醒你了。”

她感觉这人是江渡本人，她试探着问：“你？”

“他消失了，他每天都会消失一段时间。”

梅微垣显然不能真的像鬼一样直接附在江渡身上，他甚至做不到如他自己心愿一般把她关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监房，以报她把他关在水下监牢的仇。

她猜测，他想让她和江渡生下一个孩子，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他能百分百控制的躯壳，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附上去，就真的能重获新生了。

江渡的物理硬度和她的精神力可以让孩子十分强大，他自己的异能需要精神力，并且这个孩子不会像异能是精神控制的小孩一样抵抗他。

怎么说呢，江褪已经够邪恶的了。

梅微垣不仅邪恶，还恶心。

她没有异能，立在沙发尾端的人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她都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如同一个薄薄的剪影，眼帘低垂，神色酸楚。

他正要说什么。

忽而，他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颤抖着去捂自己的心口，他的眼神一片混乱痛苦，僵硬地扛了片刻以后还是单膝跪倒在地，一只手撑着沙发一只手按着心。

她忍不住出声：“你怎么了？”

他如此痛苦，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战栗，却是梅微垣在回答她的问题：

“他刚才违背断言动了想放你出去的念头，我惩罚他。”

他抬头，诡异一笑：“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他复又低下头去，攥着沙发的那只手的指尖已经透过沙发套又嵌进他自己手心了，他的神情却不止是疼痛，还有极度的悲伤。

他瞪大双眼盯着眼前的空气，仿佛见到了什么痛惜万分的幻觉。

克制的撕心裂肺从他喉咙中无法自控地溢出：“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凄怆的泪瞬间溢满了他的眼眶，他的牙齿在不断地打架。

她凝望着他的脸，愤怒至极地吼了一声：“够了——”

他又用那种嘲笑的语气说话了，配上他惨白又泪流满面的脸格外割裂：

“我是没办法折磨你，虽然我很想，但是他不让我这么做，我做不到，我只能折磨他。”

“你们俩最好加快进度，早点做完我让你做的事，因为我每天都会折磨他，你忍心吗。”

“生个孩子而已，他这么爱你，有那么难吗。”

她濒临崩溃地吼：“好了他不会再违背断言了，你赶紧消失，听到你说话我觉得恶心，别逼我鱼死网破，赶紧滚。”

江渡的脸失神了起来，她知道这是梅微垣暂时离开了，她站起来到处找纸想让江渡把眼泪擦掉，可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纸了，她想上二楼去拿一些。

转身才迈开一步，她的裙摆被摁住了。

她身上穿着一袭很长的白色睡裙。

这个地方的衣柜里只有各种各样的睡裙，没有任何其他的衣服，外套，T恤，裤子，什么都没有。

就像梅微垣在故意拿这个羞辱她一样。

她回头，见到江渡还跪在地上，他按住他裙摆，用一种令人揪心的神情抬头望着她，他的嗓音因流泪而沙哑：“别走。”

她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缓缓地靠过去，将侧脸贴在她裙摆上，尚且挂在他脸颊上的温热眼泪融进了这薄薄的裙摆。

一楼没什么多余家具，空旷极了，一站一跪两个人在夕阳中凝成一副静谧的画，只可惜站的人神情怜惜愤恨，跪的人哀戚悲伤愧疚又眷恋得只剩一个痛字。

*

“霍截脑子里，你在庄月追查那个组织期间，曾秘密到访过11区，你轻易不出0区，这样的组织不可能让你亲自跑一趟，你去干什么了。”

梅惑把讯问资料搁在王贪狼桌面上，王贪狼接过来读了一遍，她皱起眉来：

“我怎么不记得我去过11区。”

梅惑挑眉：“你的记忆也被篡改了？”

怎么可能呢，她可是王贪狼啊。

“不会吧？”

梅惑的话让王贪狼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王贪狼说：“难道是你们抓捕现场自杀的那个女人做的？”

梅惑问：“可是为什么呢？”

“除非……我派庄月那整组人去11区，不止是为了调查那个组织。”

“那是为什么，那里有什么。”

王贪狼自言自语：“对啊，那里有什么。”

他说：“为什么只有庄月活着回来了，你觉得这个人他能从”，他卡了一下：“手里拿到那个装置，又从中心机构这边拿走反精神控制装置，他为什么不救走江褪，他会不会根本就没想救江褪。”

“江褪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吗”，梅惑微微眯眼：“一切还得从她切入，我觉得她一定知道什么东西。”

“你觉得她在意霍截吗。”

“不在意。”

王贪狼沉思了片刻以后说：

“我觉得以前她挺喜欢楚平彰的，那种喜欢应该是装不出来的”，王贪狼思考了一下：

“她对江渡很像传统婆媳视角，但她对楚平彰没有这种感觉。”

王贪狼的比喻让梅惑白了她一眼，王贪狼哈哈一笑：“让楚平彰去跟她说温明水失踪了，看她什么反应？”

*

因为反精神控制装置已经遗失，所以江褪大部分时间都被处于无意识状态。

楚平彰进门的时候好似惊醒了她，她缓缓坐起来，停滞了一会儿才缓慢地辨认出来人：“平彰。”

一门之隔，梅惑在发动异能，防止江褪对楚平彰做什么。

楚平彰眼里几乎有泪了：“老师，领袖告诉我你还活着，你——你——”

十年来那种烧心的痛和沉重的枷锁终于卸掉了，他不习惯这一瞬间轻下来的感觉。

江褪笑了下：“她让你来做什么。”

楚平彰说：“小水被挟持失踪了。”

“外面出现了一个会精神控制的女人，领袖让我来问您，这件事是否和您有关，您是否在11区混沌之地的污水里设置过异能场。”

“她失踪了？”江褪的笑收敛起来了。

楚平彰的神情有些焦急：“生死不明，恐怕真的很危险，求老师给我一个答案。”

江褪望着楚平彰沉默了一会儿，抬高声音：“梅惑，进来。”

梅惑推开门进来了，他和江褪对视了一会儿，江褪对楚平彰说：“为什么，我看到他就特别的烦躁，你看到他有这种感觉吗。”

梅惑深呼吸了一下，忍住了做出任何悖逆动作的冲动。

楚平彰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我觉得正常。”

江褪坐得很直，干瘦得如同一枝遒劲的枯枝。

她对梅惑说：“那个异能场不是我设置的，如果她觉得是我，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设置的，她忘了。”

梅惑唔了声：“是这样。”

“你爹”，江褪说：“梅微垣，我刺杀过他很多次，最后一次是新历前十三年在1区的那一次。”

那一年又可称为二梅元年。

“最后一次？”梅惑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

“她也不记得，你也不记得，我真好奇你们都怎么了”，江褪说：“这件事，我是让人传话告诉过她的，在新历前七年之前，你们不是只不记得新历前七年之后的事么。”

江褪笑得嘲讽：“我十分确定，那一次袭击之中，梅微垣已经死了。”

梅惑讶异得啊了一声，“你怎么确定。”

江褪说：“因为我把他切成碎块了。”

梅惑说：“可是他明明还活着。”

江褪说：“对呀，你说，他为什么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