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杳玖回到家后，立刻给B组的联络员打了个电话。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有事正忙，响铃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语气中带着些疲惫：“喂？有什么事……”

“你们今天有外出的任务？”

联络员：“对啊，我这刚到家呢。玖哥啊，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不重要的话等我回去睡一觉再说……”

宋杳玖道：“你一个文职也跟着他们跑？”

一说到这个，联络员就唉声叹气：“唉，别提了。嫌疑人踏马的躲的也太好了，d省这边的技术部排出来十二个位置啊，十二个！咱们这些坐办公室的都被派出去充数了。都抓了一晚上人了。”

宋杳玖问他：“抓到了没？”

联络员：“……没有。”

联络员烦得要死：“感觉d省这边的小破局子好像有内鬼啊，虽然这么说也不太好……每次查到点消息对面跟踏马泥鳅一样，见着个洞就溜走了，太憋屈了。”

宋杳玖自然是好一番安慰，又问清楚嫌疑人确实是几个鼠族人后，让他提醒二队的队员，下次抓人带上手电筒。

对方不理解：“干嘛，闪瞎他们的眼睛？”队长在跟他开玩笑吗？

宋杳玖没有解释太多。

毕竟本来也只是他的一个猜想，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儿。权当做个实验了。

他还让联络员尽量挑在白天去抓人。手电筒警局内部有配备，都是一个规格，那个亮度已经能吊打市面上的民用手电了。

联络员虽然有些疑惑，但出于对宋队的信任，还是把这些记了下来。

这件事过后，宋杳玖静静等待了几天。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在等待着。也许是他想太多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不过是些巧合。

但是，就是这么荒谬、却隐隐在宋杳玖意料之内的，他接到了之前那位联络员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激动非常的说：“宋队！我们抓到人了宋队！”

接下来不用宋杳玖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在追查了第不知道多少遍后，这一次的抓捕情况出乎意料的顺利——那几个嫌疑人，已经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罪犯，逃逸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特别是白天，几乎不会进行任何的外出。

他们专门挑了正午的时候，几个罪犯躲在地下室里，直接就给一窝端了。

整个流程简单轻松得不可思议。

不过，因为宋队提的带手电筒抓人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过离谱，其实大家都没听。索性人已经抓到了，带不带那玩意也没所谓了。

之前追得无比憋屈，现在却一下子就把嫌疑人抓到了手，联络员好像也没有丝毫疑惑的样子。他的声音满是激动，只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全然忘了他们之前不是没有过白天出警，但却屡次失败的经历。

宋队好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道：“嫌疑人现在在哪？”

联络员下意识道：“在后面的车上呢，我这边抓到人了就立马给你打电话了。”

“你身上现在带了手电筒吗？强光的那种。”

“我倒是带了，其他人没带。怎么了……”

“好。你现在让他们停车。”宋杳玖道，“然后过去，用手电筒照一下那几个人。”

“如果那边的不同意，就跟他们说很快就好，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青年的声音如一泓清冽的泉水，在旁听者的耳膜上敲击，像露水滴落在石头上一样。只是，相较于露水的柔软透明，这声音显然更加坚韧，让人不自觉听从声音主人所说的话。

宋队的声音隔着听筒有点儿失真，联络员不明所以，还是将信将疑的照做了。他拍了下前面开车的队友的肩，让他停车。

下车，用力招手让后方关押着罪犯的车也跟着停下来，抄起手电往几个嫌疑人脸上一照。

几个兽人居然尖叫一声，好一点儿的两眼发直浑身抖如糠筛，反应最大的竟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了！

三四个八尺大汉，被一束强光骇成这个样子，属实是有点搞笑。

联络员也被吓一大跳：“哎呦我的妈……”

他旁边还跟着d省这边的本地警员呢！差点引起误会。

联络员连声道歉，确定过这几个人只是单纯的晕过去了，回到车上，开始噼里啪啦给宋队回消息。

宋杳玖看了眼手机，确定了自己想知道的，便没空再满足对方问这问那的好奇心。他收起手机，起身前往警局。

去的路上，他还在想。

他好像赌对了。

有一些本来不应该那样发展的事情，就这么毫无缘由的改变了。因为……那名少年。

那个叫阮沅的他的新邻居。

拥有这般变化莫测的能力的，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他必定也是幻想种。只是，更奇怪的是，那少年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幻想种的身份。

宋杳玖慢慢思考。

以前幻想种的出生率并没有现在这么多，只在这十几年才呈现爆炸式增长。在十六年前，因为数量稀少，且那时技术还不发达，用来确定幻想种身份的第三类检测程序繁琐，那时的检测是以个人或家庭为单位进行的。因为高昂的手续费，除开外表特征明显的幻想种们，以及觉得自己是幻想种的普通人，几乎没人会去做这个昂贵的第三类检测。

所以难免会有很多没有登记入册的人。只不过，由于检验技术的发展，大部分隐入凡人的幻想种都交钱补做了检测，只有那些一点特异功能都没有的、无限趋近于普通人的种族，才有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例如ABO种族里的beta。只有做了检测才能得知他们原来也是幻想种。除了那张薄薄的代表检验结果的纸，他们和普通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宋杳玖今年28。他有问过阮沅，后者的年龄是23。而新生儿免费进行第三类检测的政策是十六年前颁布的，也就是说，少年很有可能还没有做过测验。

宋杳玖本人也没做过。

少年完全是幻想种无疑。而且他的能力很特别。

——还有一个问题。和那些被改变的事物相关的人都会自然的忽略那些疑点，除了他。

宋杳玖一环接一环的把逻辑盘下来，他全程都很冷静。

自己也许……也是一名幻想种。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资料室的同事也还没下班。

戴着眼镜的资料室女警员利落的打完最后几行字，按下回车键把文档发给上级，把椅子往后一推。

她拧开保温杯，叹气：“有什么事？说吧。”

宋杳玖说让她帮忙查个种族。女警员答应了，推了推眼镜。她动作很利索，资料室的工作相较于其他文职繁重得多，久而久之也就锻炼出来了，问清楚关键词后马上就查出来了。

“改变环境的能力？”女警员往下翻了翻页面，“符合条件的有几十种啊。有更详细一点的描述吗？”

宋杳玖想了下，说道：“要外表和普通人类一样的。”

嗒嗒嗒……

女警员敲击键盘的手速简直快出残影了。她‘啪’的一下按下最后一个键，抬头说：“按照你说的，还是有十四种。”

宋杳玖：“没关系。能把这十四种的资料发给我吗？”

“没问题。我现在就发你。”

警局资料部涵盖了几乎所有已知的幻想种。宋杳玖没有再说更具体的特征，他私下里调查别人已经算是冒犯了，怎么还能让其他人知道。

他以为阮沅那样的种族应该会很难查到，也做好了这十几份资料也许没有他要找的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资料还没查，只是顺便问了下他自己有可能是的种族，竟出乎预料的没有查到。

女警员把电脑转过来，屏幕上白底的页面只有几个小字：无搜索结果，请尝试更换关键词。

没有。

宋杳玖皱眉。

也许是他描述的不对？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宋杳玖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底，和帮忙的同事道了谢，在对方问起查这些是准备做什么时，含糊带过。

女警员也只是顺嘴提一句，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很多案件出于保密协议，不会和除跟组人员以外的人透露太多。更何况来资料室查东西的人都会提前在系统上进行登记，出了什么问题不关她的事儿。

宋杳玖顺路去了自己的工位，把资料打印了出来，然后就接到了局长的电话：

“小宋啊。你那个……”

局长道：“关于‘kh37’违禁药那个案子，你们一组在跟进吧？”

在听到属下的应诺后，局长说道：“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在我们邻省也出现了很多起相似的因为违禁药而伤人的案件。”

“我不得不告诉你：药物‘美梦’的最新影响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多人，这还真是被查出来记录在案的。而且是我们本省内的人数。”

三千人。宋杳玖知道这是怎样一个恐怖的数字。相当于走到路上，每一百个人里，也许就有一个人使用过这个药物。

可一个月前调查到的人数明明只有五百人。

他没有说话。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难道他们一组这些天就没有努力吗？不是的。制造和贩卖kh37的那个团体把一切能被查探到的线索掩盖得严严实实。它的体量远比他们以为的要大。也许这个团伙足有上百人。

就像凤眼莲一般。当有一株冒出水面、人们才刚刚注意到它开出的淡紫色的花时，其下的根须早已泛滥成灾。

局长说：“我不是要催你的意思。这个案子确实不能拖下去了。你看看那些服用过‘美梦’的人，自杀率和犯罪率高的吓人……”

“这个案子必须尽快得到进展。”

宋杳玖轻吐出一口气。他低声道：“我会找到办法的。”

不知道是给老局长的应允，还是对谁说的话。

他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也许他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