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辉刚刚洒下，这一片山脉便沸腾了起来，萧淮几人也随大流往古族中心处的巨石广场去。
昨日还针锋相对的墨杜萨和萧寻，今日却像是锯嘴葫芦一般，也不知是昨晚打哑火了还是萧淮的隔音结界拍到他们嗓子眼里了，虽然气氛颇为古怪，但总归让她松了口气。
在萧寻的带领下，一行人在一处特殊区域落座，这里似乎是古族本族人以及其他远古种族的席位，视角极好，守卫的士兵也都是黑湮军中的精锐。
不过非要细细数来的话，似乎只有……四个种族？如果不算被萧淮随手弄死的那几个魂族人的话。
“时辰已到，仪式开始——”
雄浑的钟声响彻整座山脉，随着天际外那苍老的声音响起，这边席位中的三位长老也是闪掠进广场中央，正容亢色地开始主持仪式。
一个个古族年轻人被叫到名字，而后便难掩激动地掠进场中测试血脉，而后被授予族纹。
依照萧寻所说，古族内只有达到四品血脉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参加成人仪式，而根据血脉浓度高低，又分别授予这些人四种等级的族纹。
七彩、紫金、金、银……不过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个黑湮军大统领古真获得了紫金色的族纹，还是种种因素综合下来破格给出的。
萧淮自己没正儿八经经历过成人礼，却也觉得这东西没什么意思。
外界的势力有机会窥见神秘的远古种族的盛事，便已经心满意足，而其他种族，大概也是要通过这些来评判古族年轻一辈的潜力，因而也不觉得无聊。
她撑着脸，已然有些意兴阑珊，直到那个古族四大都统之一的修罗都统登台。
八品血脉，八星斗尊，紫金族纹，赢得了不少古族人的艳羡与敬畏。
“族纹已成，古妖，下去吧，下一……”
场中，绘制完族纹后，那几位长老也很是欣慰，对着古妖笑道。
“等等。”
即使是获得了紫金族纹，古妖面上的冰冷漠然也没有消退半分，反而止住那长老的话头，询问道：“成人仪式上，我是否拥有向他人挑战的资格？”
规矩如此，三位长老微微颔首道：“在你的成人仪式上，你可以挑战任何本族的人，若其并非本族人，则是需要对方同意。”
因着这般变故，原本安静的看台上也是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只是谁都不知这位凶名赫赫的修罗都统要挑战谁。
在众人瞩目之下，古妖却看向萧寻等人所在之处。
这下连那几位长老都有些愕然。
古妖，不会在这种日子里要挑战少族长吧？
“挑战，乃是下位对上位，弱者对强者。”
古妖向前迈出一步，行了个抱拳礼。
“今日，古族黑湮军都统古妖，请与天府联盟盟主萧淮冕下切磋。”
如果此刻有声音，那一定是众人脑中的“轰隆”声，一时间，带着各种情绪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这里多数受邀前来的中州势力不知晓古妖此人，但看实力和名头，似乎是古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但是萧淮他们可太知道了——
斗圣强者，亦是九品金丹大宗师，天府联盟盟主，麾下强者无数，掌控了斗气大陆五分之三的地域，连曾经的中州第一势力魂殿都被她捶打的元气大伤，正是当今大陆第一等耀眼的强者。
挑战她，小伙子，我们看你已有取死之道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都是在古族的地盘，即使是天府联盟，也得给他们几分薄面吧……比如，打到八分死？
“阿淮，你……”
萧寻眼含冷意，他倒是不担心萧淮打不过，只是那古妖实在失礼。
而刚刚还无聊的萧淮已经坐直了身子，她微微弯唇，眼中满是兴味。
“你我实力悬殊，你若来挑战我，便生死自负。”
什么生死自负，你这话一出不就明着说要把他打死了么！
“即使年岁差不多，可萧淮如今代表的是天府联盟，他一个古族年轻一辈来挑战，却有些轻看人了。”医仙皱着眉道。
紫研满脸写着幸灾乐祸，道：“他完了，萧淮正无聊呢，还上赶着当乐子。”
“哼……那就是传闻中的九品金丹大宗师么，可别是欺世盗名之辈。”
额间有着药葫芦纹样的男子轻蔑道，他们正是药族之人，且一贯看不起外界的炼药师。
“她说是就是了？外面能有什么入流的炼药师，还都爱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她斗圣的实力是实实在在的，你们也想像魂族人一样，错过此次天墓开启么？”
和萧炎萧淮交谈过的火炫瞥了眼这几人，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便静观后续发展了。
“古妖！”
场中，那三名长老低声喝道，不知道这古妖今日发什么疯。
他还不如去挑战古寻呢，你一个斗尊挑战斗圣，真是嫌命长了！
古妖的呼吸重了一瞬，却仍是道：“生死有命。”
下一瞬，萧淮便出现在了场中。
那三名长老对视一眼，只好苦哈哈地让出场地，转而给这广场罩上一层保护光罩。
“你，很不错，我允许你先出招。”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随意地扫过他，和扫过一片空气无甚区别。
他只有一招的机会。
古妖咬咬牙，调动全部斗气，双手上下翻飞结印，速度快到出现了一道道残影。
而随着对方的斗技渐渐成型，这一方空间内也逐渐开始产生异变。
狂风呼啸，天际之上忽然聚集起了百丈广的乌云，正阴沉沉地酝酿着什么，而那古妖体内，也是弥漫出一股寂灭之气。
在这种寂灭气息的笼罩下，整片广场陷入了一片冷凝的死寂。
终于，那百丈乌云化作一根巨大的手指，带着将一切生机都湮灭的寂灭之力，对着下方的萧淮按下来。
“啧。”
这一招，那几个来找麻烦的古族倒霉蛋就用过，萧淮看过一遍也学会了，即使是天阶斗技也如鸡肋般索然无味。
狂风仍在呼啸，却吹不动她的衣角与发丝，她立在这阴沉沉的天地间，指尖晃了晃，天地间的能量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用了与古妖一模一样的斗技。
何为寂灭？
度脱生死为寂灭。
不生不死，寂静安稳，亦为寂灭。
“天阶斗技，大寂灭指。”她轻声道。
巨大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戳破光罩，又丝毫不停顿地朝着古妖落下，那手指分出的残影，却向着古界的四面八方砸去。
场中能喘气的，有一个算一个，只想立刻拔腿就跑。
“淮小姐，还请手下留情！”
场中突兀出现了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他出手试图阻拦那根寂灭指，却并未成功，只好急切地出声。
而天际外那些不曾现身的存在，也在拦截那些斗技余波，却同样失败了，最终似乎有高人出手，使这些手指残影尽数消散，却也不免发出了一声闷哼。
场中，那根巨大的手指还在下落。
不少人在惊恐之余还能叹息，这样一个天才人物马上要陨落，以后古族就只有三大都统了。
你说你惹她干嘛！
古妖脱力地仰躺着，想要调动斗气去逃脱必死的结局，却连一丝斗气都无法调动，甚至……他求生的欲望也在渐渐消散。
无死何来生，涅槃得超脱……
不，这斗技有古怪！
那根手指最后在距离古妖的脸还有一寸时才堪堪停下。
萧淮依旧是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指尖，就将这能够毁灭整座古圣山脉的斗技打散。
“看在你让我消遣了一会儿的份上，饶你一命。”
假的，不过又让她装到了，还能杀鸡儆猴，爽了。
她施施然的回了台上，留下场中一片狼藉，还有一个躺着的古族都统。
古妖胸腔里剧烈的疼痛逐渐消散，脑海中却只有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映出他身影的眼睛。
他生了妄念，又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于是想要她能看到他，才有了今日的挑战，可如今才发现——
差距太大了。
如果是他的话，也不会给这样路边的杂草石子一丝一毫的注意的。
他分明死里逃生，却好像是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一样。
那白发长老叹了口气，也只好把这茬略过去，继续主持成人礼。
还好之后有萧寻测出了十星神品血脉，狠狠振奋了古族的士气，不然今日可就要虎头蛇尾的收场了。
……
是夜，月明星稀，萧淮又躲了出来，散步到山林尽头，却见一衣着朴素、气息也极为普通的中年人，正对月负手而立。
……你们古族人什么毛病，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凹姿势。
萧淮只在口中见礼，冷淡道：“见过古族族长。”
“呵呵，老夫也只是好奇，没想到当年的萧族废弃了血脉，却还能出现你们这样的人物……”
古元看着面前这个实力和通身气度都远胜族中年轻一辈的姑娘，想着她甚至连废弃的血脉都不曾拥有，却能在这个年纪走到这里。
又想着这样的天才人物差点成了他的儿媳妇，如今他儿子还是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对方却已经另觅新欢，就不由得头疼。
闹了半天，他们才是有眼无珠的大恶人。
“我是古族的族长，却也是阿寻的父亲……我今日来，也只是以这私人的身份同你说几句话。”
他提到萧寻，萧淮却和他更没话聊，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阿寻作为族长之子，新生代血脉浓度最高的孩子，被寄予厚望，而古族族规，亦是明确规定了不得与外人通婚……当年硬生生拆散了你们，你怨古族，也是应当的。”
古元将那些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萧淮也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真要说起来，古族当年派人去西北大陆夺玉都比这值得怨恨。
“但阿寻那孩子，一直走不出来。”古元叹息道，“这些年，他努力修炼，只为了提升在族中的话语权，让那些老顽固不再阻拦你们……他一直念着你。”
“啼痕界破残妆面，德言分镜几时圆？”
一族之长，竟也开始苦口婆心的做起了和事佬，可谁叫远水高山，他们当年眼睁睁棒打鸳鸯散呢？
“老夫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可你们既然彼此之间都有情意，如何非得劳燕分飞？”
一阵破风声响起，古元看着那道金色流光飞速闪掠而来，不由得摇头叹息儿大不中留。
“老夫今日多话了，可有些事情，还得你们年轻人自己说开了。”
于是刚来到萧淮面前的萧寻，就被她问了一个问题。
“阿寻，你是在不甘心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如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