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出院的日子了。

外面阳光明媚，珍妮一手打着绷带，坐在轮椅上慢悠悠地晃荡。

旁边的李东赫默默推着轮椅。

这事还要说回几天前。

珍妮因为脱臼的是惯用的右手，因此吃饭极其别扭。

李东赫看着她辛苦吃饭的样子来了兴致，撒娇非要喂她吃饭。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珍妮本不愿让李东赫喂饭。

要是传出去了珍妮还要不要面子了？

然而，让珍妮没想到的是李东赫居然开始暴风式撒娇，刷新了没见过世面的珍妮的世界观。

本就甜腻的嗓子故意拖长音夹起来，听得珍妮一身鸡皮疙瘩。

为了保命，珍妮只好妥协，不过她和李东赫做了约定，只能私底下喂。

李东赫一勺一勺地喂着珍妮，还时刻注意着营养均衡。

珍妮看着李东赫认真的样子和专注的眼神竟有些恍惚。

他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样子莫名让她心头一跳。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李东赫这样。

“不过，”珍妮嘴角微扬，心里想到：“这样也不错嘛。”

如果事情真能如此平缓地结束当然最好。

然而，墨菲定律虽迟但到，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

李东赫给珍妮喂饭快结束时，辰乐破门而入，与他们二人撞个正着。

三人互相对视，李东赫还举着勺子。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想到这，珍妮又看向另一边任劳任怨交接轮椅的辰乐。

辰乐也只傻笑。

时间回到空气寂静时。

辰乐突然笑出声，珍妮终于反应过来，迅速把头埋进被子里装死。

李东赫也反应过来，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他放下勺子，收起了剩下的食物，轻轻拍了拍珍妮的被子。

他憋住笑意，故作正经地劝珍妮：“你是想捂死自己吗？”

珍妮没说话，只是又埋了埋。

辰乐终于停止大笑，略带笑意地说道：“也没什么的呀，挺可爱的。”

珍妮听见可爱二字，突然怒从心头起，迅速把被子拉下去：“什么可爱！和我帅气的形象根本不符！”

珍妮气得小脸红扑扑的。

东赫和辰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珍妮，他们甚至想起了珍妮刚苏醒时在夕阳下微笑的样子。

一时间都有些愣神。

珍妮却以为自己又被笑了，气得又钻了回去。

珍妮在被子里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裹在被子里试图赶走他们：“你们没有课吗？”

“当然有，”辰乐一脸理所当然：“但我们又不用去。”

“那你们在我这干吗？”珍妮坚定目标：“你们没其他事要做吗？”

小腹那熟悉的越来越强烈的痛感让她暗道不好。

那两个人还在这赖着，为了不把床单弄脏，她决定放弃争辩，先去解决问题。

“还好我让宋词帮忙带了东西。”珍妮准备爬下床，心里美滋滋地想。

然而，辰乐和东赫却误以为她生气了，试图拦住她。

“我真没事，”珍妮好言好语：“我就是去卫生间一趟。”

“真的吗？我不信，”李东赫继续抱着她的腰，不放她走：“你肯定是生气了。”

“所以说啊，真的没有，本来就是我同意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珍妮挣扎：“放我走！”

东赫大约是感觉出她真的没生气了，放松了一下，但他随地大小演的性格又上来了，和她演起了“You Jump,I Jump”。

珍妮越来越着急，最后只能大喊一声：“我生理期来了！我要去卫生间！放我走！”

两个人瞬间呆滞，脸噌地一下红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松了手。

辰乐注意到珍妮因为腿受伤不方便赶紧扶住珍妮。

“那个，你需要我帮你带东西吗？”辰乐还是主动开口了。

“不用了，”珍妮语气轻松，总算要到卫生间了：“宋词帮我准备好了。”

等她终于回到床上，只看见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她不懂“少男”心事，尤其是生理期在她眼中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啊，”东赫找理由：“我们还有其他训练，就先走了。”

辰乐也附和：“啊对，哈哈哈哈。”

“那你们先走吧，再见。”珍妮语气情况。

两人转身离去，珍妮在他们快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轻快地补充了一句：“谢谢你们今天来陪我啦！”

三人无言。

事情只到这里，珍妮当然不会使唤他们。

毕竟喂饭是她同意的，风险她也要担，何况她是享受免费服务的一方。

但他们两个非要帮忙，她也只叹了口气答应了。

观众席上。

坐在珍妮旁的宋词语气轻快：“今天你就可以看见程翰文挨打了！真解气，你可比他下手有分寸多了。”

“我倒是更好奇Jeno的实力能用出几分。”宋词耸肩。

说到这，宋词看向李东赫：“对了，你和罗渽民不都是战斗系的吗？怎么没见你们上场？”

“哇，泪目了。”辰乐故作难过：“我们肯定上过啊，只是我们其他系的上到关键局，他们战斗系的是多选一，赢的是Jeno罢了。”

“一看你就不关心我们。”李东赫故作伤心地指指点点，甚至还把脸埋进了胳膊，带了点哭腔。

这可把珍妮吓了一跳，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戳了戳李东赫的胳膊：“你没事吧？”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珍妮小心翼翼：“那时候我比较忙嘛，而且那时候我也只和你们熟一点。你别难过了。”

她小心地用手指戳了戳李东赫的臂膀。

她没看见周围一圈人看着他们两个人看戏的样子。

然而，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她小心地将耳朵凑到李东赫身边，仔细听了听动静以后她直接暴起：“你是装的？”

李东赫听到这哈哈大笑。

珍妮一脸无语：“下次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了！”

珍妮“修理”完李东赫以后，一回头就看见了宋词莫名的神情。

“你怎么这副表情？”珍妮疑惑。

“没什么，”宋词赶紧进行表情管理，不过她还是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珍妮和李东赫：“比赛要开始了。”

说到这，珍妮坐直了身体。

因为她受伤，所以李东赫把她推到了二楼，这个位置视野极佳又不拥挤，而且有一定的隐蔽性。

远处的赛场上，李帝努依旧维持着那个冰山脸。

在他对面的程翰文脸色算不得多好。

他也明白自己的胜算极低，可他又不愿意低头。

之前和珍妮的一战已经让他的声望掉了不少，新仇旧怨交融在一起，让他恨得牙痒痒。

可直到现在，他想到嘴角带着血丝的珍妮笑着压住他的脖子的样子还会恐惧地从梦中惊醒。

李帝努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内心波澜不惊。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

看见程翰文，他便克制不住地想起珍妮昏迷的那个夜晚。

当时的他为了等比赛结果，和其他人都错开了。

黄冠亨走之前体贴地给他留了私人空间。

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珍妮。

那时的珍妮真的很平和，就像他每一次在她身边感受到的氛围。

他并不是外向的性格，和李东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朋友”也不多。

所以当时要在他、罗渽民、李东赫里选一个人去主动接触珍妮调查的时候他本不愿搅和，李东赫兴致盎然的样子也顺了他的意。

然而，他看了一眼罗渽民，鬼使神差地主动说话了。

他的性格比李东赫沉稳，起码外在表现如此，果不其然，Mark选了他。

现在想来，他最初竟是为了见识一下是谁让JAEMIN有点兴趣才去接触的珍妮。

结果不出所料，珍妮并不是他们需要“提防的那群人”。

其实到这里，他本该结束教学的。

可他看着珍妮一遍遍爬起的样子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他曾经为了生存如此拼命，可他想不通，珍妮为何如此拼命。

“好吧，”他这么想到：“就当是帮帮曾经的我。”

珍妮确实是有一些天赋的，但她还太稚嫩，只是一次又一次被他以各种方式打倒。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很难接受自己被压制，可她却不以为意。

他试探过珍妮，然而珍妮只说：“在我这里，失败不等于错误，被压制也不等于失败。”

好吧，是她的风格。

他见过无法接受自己被按倒在地的放弃者；他见过一遍遍不服输地爬起的奋斗者；他见过势均力敌的精彩对局。

可这些都不如珍妮特别。

至少，对现在的他而言，他从没见过像珍妮这样的人。

是什么支撑着她呢？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大约对她而言，战斗使用的技巧本身就足够诱人了。

他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她亮晶晶的望向使出“新招”的他，有时他也会被那种纯粹的好奇灼伤。

他身边围绕着不少人，有的是为了名，有的是为了利，但无论为了什么，都逃不开欲望二字。除了一起长大的至交，他压根懒得虚与委蛇。

欲望是人的本性。他也有欲望，曾经的他想要活着，后来的他想要权利。现在他得到了所有自己曾经想要的东西，可他却看不清自己的了。

她的欲望是什么？

他花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苦思冥想，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好奇。

好奇就是珍妮的欲望。

他已经在成长中渐渐失去了好奇心，他的活力已经不在了，可他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重新看见了这股活力。

他想，“我希望看见她的终局。”

可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她，实在让他觉得奇怪。

他忍不住想起白天她笑着反击的模样。

他看出她想引诱对方进入地面，却没想到她更疯狂地把自己的命也作为砝码压在了天平之上。

她的痛苦不是装的，可她的快乐也不是装的。

他想：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奇怪了。

他们这群人之间看似不同，实则内里极其相似，不然也做不成朋友。

现在，他单方面将珍妮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甚至还想和她继续接触下去。

他终于看清了一件事：她是未加掩饰、未被规训的他们，是他们的另一种可能性。

他最终也只看着珍妮说出一句：“早点醒来吧。”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情真意切地担心一个“外人”。

“你和他们很像，我们都是一样的。”他想到，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你和他们也不一样。起码他们不需要我为这些事而担心。”

“但没关系。”他在心中许下诺言：“在你漫漫成长路上，我会帮你走到最后。哪怕最后你超越了我、不需要我也没关系。因为那就证明了，我同你具有相似的、无限的可能性。”

李帝努听见了裁判要他们赛前握手。

他扯了扯线，将纷乱的思绪拉回。

“但在新的旅程开始之前，我还需要处理好未完成的事。”

他望了一眼楼上的看台，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