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换了只手拿自己的私人物品，对着试图接过她的物品的服务员摆摆手，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在手上。”

辰乐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走在她旁边。

她目不斜视地和辰乐一起走向约定好的包厢。一路走来，灯光昏暗，周围也极其安静，珍妮甚至听见了辰乐呼吸的声音。看着引路的服务员和面前安静下来的辰乐，珍妮抿了抿嘴。

在复杂的格局内绕了几圈，二人终于是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包厢。

这包厢在最顶层，窗外灯红酒绿，人群熙熙攘攘，然而只隔了一扇玻璃，就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往包厢内部走时，一个男人站了起来。这男人身量不凡，眼神锐利，然而在看见辰乐时又笑了起来： “你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恍惚间让珍妮想起了昨日在大树下遇见的人。

“这次我可是没迟到哦。”辰乐露出了进门以后的第一张笑脸。珍妮只自忖：看来这二人关系确实不错。

“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柳舒，之前你有说过想和她谈一谈，她恰好只在今天有空闲时间，所以匆匆忙忙地将见面定了下来。”辰乐侧了侧身， “珍妮，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Jisung，他叫朴志晟。”

作为东道主，朴志晟主动伸出了手： “你好，柳舒小姐，我是朴志晟，叫我志晟或者Jisung就好。”

珍妮也回握了一下： “你好啊志晟，我是柳舒，叫我西珍妮或者珍妮就好，我身边的人一般都更习惯这么叫我。”

辰乐看二人已经握了手，便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珍妮在朴志晟的引导下入了座，神情淡然地双手接过了他递来的茶。

志晟见珍妮已经随手拿起擦手巾擦了擦手，向旁边的服务生打了个眼神。珍妮和志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场面话，顿觉有些无聊。

不一会儿，主菜就很快上齐了。

见主菜已上，珍妮看了眼周围的服务生，志晟注意到她的眼神，叫走了那群服务生。

“谢谢。”珍妮这话倒是目前最真心的一句话了。

她随口尝了一口菜，主动开口问道： “你有什么好奇的吗？”

志晟显然没想到她这么直肠子，不过他更直接： “我只是对你有些好奇。”不知道是被珍妮传染，抑或他本就是如此难以掩饰自己的性格。

珍妮不置可否： “是因为我为什么来吗？”她有了一点猜想： “不过，如果是这点，你可以不用抱有期待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倒不是，你的到来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大问题。”出乎意料的是，志晟否认了珍妮的话：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的思想。”

“你应该猜到了吧，我看过了你的谈话。”志晟看见珍妮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我有一些朋友，其实也和你私底下接触过。我很好奇，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待我所处的环境，这里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

珍妮放下了餐具： “你喜欢甜品吗？”

志晟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一下跳跃得如此快。

“你喜欢酸涩的柠檬吗？”珍妮继续说道，她似乎不在意朴志晟的反应： “我是很挑剔的，而且更喜欢中庸的味道。我既喜欢甜品，又不喜欢甜品。确切地说，我讨厌过于甜蜜的甜品，那种嗓子都被齁住的感觉就像吃了抹布。不过比起甜品，我更讨厌柠檬，那种酸味让我永远也不愿意吃下第二口柠檬。”

“但是，”珍妮话锋一转： “过于甜蜜的甜品加一些酸涩的柠檬汁反而会变成我最喜欢的风味。”

朴志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我很难用褒义或贬义去形容任何一个东西。就像我无法用天堂和地狱形容我的感受。因为这本来就是主观看法，我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真正完全地感同身受。”珍妮继续说： “我唯一确定的是：我生活在人间。仅此而已。”

朴志晟看着她，原先模糊的记忆被越来越清晰的脸庞替代。

“那么，如果你被迫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该怎么办呢？”朴志晟喃喃自语。

“我已经被迫做了。”珍妮又拿起了刀叉： “莫名其妙被分到这里、莫名其妙去做不喜欢的社交... ...”

朴志晟的眼神带了不明的意味。

“就像我说的，我也不指望任何人与我感同身受。我们都是被集体裹挟的个体，无论看似多么至高无上，也会被群体的力量影响。很多事不能只看喜不喜欢，责任和喜好都很重要。”珍妮很平静： “我接受不同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对我而言，我希望更加了解这个世界，我把我的好奇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一切其他因素都可以为我的好奇心让步。喜好是我的欲望，责任是我的缰绳。我打心底里将不影响他人作为我的生存准则之一，因此我有时也会被迫做不那么喜欢的事。”

她又看向了朴志晟的眼睛： “唯有一点，我将它作为我的信标：我绝不允许自己做出极度违背本心的事。如果规则和我的本心不符，我就会和规则不死不休。死没什么好怕的，我这种无依无靠之人最不怕的就是拼命。”

朴志晟好像看见了一个战士，她的语气如此平静，可她的眼神如此坚定、语言如此有力。

“希望我能见证你达到知行合一境界的那天。”朴志晟只说出这句话。

“借你吉言。”珍妮晃晃脑袋，她注意到志晟提到了“见证”，但她并未放到心上。

“不过，你不喜欢这些菜吗？”朴志晟好奇，他注意到珍妮每一样都只吃了一点。

“这种健康的味道谈不上喜不喜欢。”珍妮随意答道： “不过漂亮是真的。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我也喜欢一眼看上去赏心悦目的东西。不过深入了解才发现其实这些漂亮的东西内里并不适合我。”

“他们不是不够漂亮，只是他们最合适的位置和我不搭而已。”珍妮似乎话里有话，志晟沉默了。

晚饭结束了，朴志晟出于礼貌，主动送了珍妮回校。

二人告别之后，朴志晟注意到珍妮并没有进校门。

他想起晚餐的对话，无意识地跟着珍妮走了一段路。

他看见珍妮面带笑容，站在绚丽的霓虹灯下，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周围的一切景致都如同虚化一般，只有她的脸足够清晰。

这种古老的小吃他平时并不怎么在意，确切来说，他们本就没什么物欲。但看着她的样子，他也忍不住买了一串。

酸涩的山楂和甜蜜的冰糖融合在一起，这让他想起了她提到的甜品和柠檬。他似乎要喜欢上过去并不在意的东西了。

他听懂了珍妮的画外音，她最后告诉他，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他们也不适合做朋友甚至更进一步。

“但没关系，”他想：“珍妮啊，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呢？”

他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但他在目标明确时足够有耐心。

对人类而言，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只有物欲，在物欲和情感的动态平衡之中，一方的过度弱势也必会让另一方过度膨胀。

作者有话要说：1.辰乐离开是因为他只是中间人，这个聚餐就是为了志晟和珍妮；辰乐不主动说柳舒叫珍妮是因为小名这种东西得看珍妮本人愿不愿意。

2.珍妮和志晟之前那些交锋其实都只是礼仪。（只不过没那么严格，因为年纪原因，他们只算半正式）

3.这次见面是相对正式的，珍妮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尊重，所以愿意多说一点。

4.珍妮看了服务生，志晟因此让服务生离开是因为他意识到珍妮希望有私人空间。珍妮不主动说是因为她毕竟是客人。

5.没有让珍妮点餐是因为这不是简单的聚会。

组局的是志晟，组局人能不能点好菜是组局人的问题，但客不能主动点菜是基本礼仪。而且志晟可以查到珍妮的入学资料，会有身体信息（比如过敏原之类的）。

6.两个人都话里有话。

①开始志晟只是想先引话题才问了怎么看帝国环境，但他没想到珍妮的回答是那样的；意识到珍妮的洞察力之后，他其实偷偷问了和自己相关的事，他也从珍妮的回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②他目前是有好感的，所以提出想要“见证”，其实画外音就是想继续见面；同时，他不确定珍妮是不是只动嘴皮子，所以他点了“知行合一”。

这两个原因共同构成了他希望以后继续接触的基础。

③珍妮听出了朴志晟的意思，但她委婉拒绝了。

她举例子其实是想说：你也好，辰乐也好，甚至你们这群人都很优秀很厉害，但和我并不合适。无论是朋友还是什么其他关系，我们都不适配。所以我们还是保持现状吧。

④关于物欲和情感。

志晟他们不缺物质。所以物质观念可能就是：对物质不那么在意，并不会过于在意东西的价值，只要舒服就行。正因为没什么特殊的物欲，精神对他们才更重要，人总是要有点目标嘛。

他们属于物质条件很好，正因为这样，他们的精神需求会更大也会更匮乏。

珍妮呢，物欲观也是舒服就行，但她属于是真的比较自得。因为精神内核过于强大，所以物质欲望就低。她的物欲也低，舒服就行。

所以珍妮属于精神内核很强大，所以物质需求也不高，舒服就行。

这也是可能为什么他们能走一块：

一是物质观念差不多；

二是本身都挺优秀，虽然优秀的点可能不一样；

三是精神互补。

⑤志晟应该是好感度最高的，但只是刚开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