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不明白，周渝心里却猜到点门路，接上话说：“永安侯出自内川傅氏，却是傅氏唯一一支能留在京城的分支，永安侯名望高，每年科选都有傅氏学子前来拜门，照着永安侯和永安侯世子的性子，哪怕是永安侯哪日故去，永安侯世子怕是也会让如今京中傅氏这几房，不论嫡庶都想法子留在京城里。傅三郎那不成器的父亲不就得了个工部郎中的官职，怎么也算是个京官了。”

“渝阿兄的意思是，滁郡王妃是想借永安侯府叫自家娘子能从滁州到京城来？”周渝点点头，宋燕绥心里却觉得奇怪，她思索一番，去问独孤皇后：“阿娘，可傅七娘子病重被送进普陀寺的这两年里从未听说过永安侯府有哪位郎君议亲，傅三郎能等得，滁郡王府二娘子的年纪怕是等不得吧？”

“所以你前头说芸娘告诉你滁郡王妃向她问起傅三郎，阿娘才觉得你那是记错了。”虽对滁郡王府算不上熟悉，但独孤皇后到底执掌后宫这么些年，从宋家的皇亲到劭国各世家的姻亲都需注意，她也练出了个好记性：“她是去年秋日同兵部龚尚书家的长子成亲，当时滁郡王与王妃在滁州送嫁，人是由她兄长送到龚家的，今年春日宫中办桃花宴龚夫人还领入宫来见过我一面。”

“可是上届武举第七的龚大郎？”上届武举有镇国公长子，宋燕绥的表兄独孤霈参考，宋燕绥与宋燕慷都曾随宋燕靖一起到京郊演武场去看武举殿试。龚大郎当日运气不好，在第一轮抽签时便对上了独孤霈，武举殿试入围共八人，龚大郎只得了个第七，宋燕绥当时还替他觉得可惜，没想到他竟娶了滁郡王府的女郎，忍不住叹道：“滁郡王妃竟真是想法子将女儿嫁到京城来了！”

依照劭国律法，郡王子女不能承袭爵位，滁郡王封地离劭都又远，对于滁郡王府的二娘子来说，要能久居京城，唯一的法子便是同能京中的高门结亲，如永安侯傅家，或如兵部尚书龚家。正如周渝所想，傅三郎是庶出，对滁郡王府二娘子来说虽然出身低了些，但若是她有求于人非想嫁进京城，倒也是个选择。但龚大郎是兵部尚书的长子，身上又有功名，现下人在东府军中任昭武校尉，滁郡王府二娘子虽是皇亲，嫁给他却实在算得上是高攀。

不仅宋燕绥，周渝也很惊讶。周林不是世家出身，他由周林亲自教养，因此如周林一样，本人并不看重门第。但他又与周林不同，他出生时周林已被封定阳侯，他是定阳侯的独子，十二岁被请封世子，到底出身高门，又偏偏有个最看重出身的母亲，耳濡目染也了解些世家婚娶之事背后的门道。

但这件事牵扯到兵部尚书与滁郡王府，滁郡王府又隐隐约约同傅七娘子的毒有关，周渝此时在意的并不是滁郡王府二娘子是否高嫁，只能对独孤皇后说：“娘娘，正堂与龚尚书算是同朝，知晓龚尚书一向是朝中清流，父亲与他多有往来，也信他品行。”

独孤皇后点点头，也对宋燕绥缓声道：“你阿兄满月便被封为太子，十岁住进延吉宫，可他与二郎差的年岁小，不说从前，如今朝中也有不少观望着风向的官员，整日便瞧着你阿耶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思，生怕哪日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站错了边，说来实在好笑。”

“龚尚书却与这些人不同，他同正堂父亲一样是行伍出身，只是后来受了伤才改参选武举入了兵部，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靠得便是他自己办事牢靠清醒，想得明白劭国朝堂之上只有一边可站，便是圣人身边。”

独孤皇后这话还是说得客气了，宋燕绥自己心里明白，朝中摇摆不定的那些大臣可不只是在观望太子与安王，更多的人心中想的人其实是太子和嘉晏公主。若不是有了上辈子的结局，宋燕绥可能听不出独孤皇后话中深意。

独孤皇后却没任她乱想，伸手去拍了下宋燕绥的头说：“阿娘知道你心里着急，但暮岁里到处都忙着，实在没法子再临时插一场宫宴出来叫你去见一见滁郡王妃，退而求其次，除夕宫宴那日你早些来凤阳宫帮帮阿娘，到时能叫你见到龚夫人与滁郡王府二娘子。”

“阿娘放心，斐斐晓得。”这件事情急不得，宋燕绥也知道若此时强见滁郡王妃难免打草惊蛇，这件事便说到这里为止。这边周渝见宋燕绥半天又不开口了，掩面轻咳两声，宋燕绥只觉得后颈一凉，还是乖乖同独孤皇后坦白：“斐斐今日还有另两件事要同阿娘说。”

独孤皇后见两人这副模样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一会儿你阿耶便来了。你如今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打算，在阿娘面前也是说一半留一半。不过想来这件事情你也要同你阿耶讲的，你便等你阿耶来了再说。”

又转去对周渝说：“既然如此，正堂你便先回去，免得你在这里斐斐惹了她阿耶生气了又要叫你来劝她阿耶，到时圣人连你一同也要说上两句。”

宋燕绥哪里能让他走，赶忙趁周渝还没来得及起身将他拉住，急声道：“阿娘，斐斐有些话暂时没想好要不要同阿耶说！”

独孤皇后闻言变了脸色，神情严肃许多，宋燕绥不敢再因着独孤皇后与许州侯夫人的关系犹豫，干脆直接讲：“阿娘，渝阿兄置在外头的人发现赵嗣公未报而至许州已久，他住许州时常与姨母会面，又发现姨母与赵国公有私情，或许姨夫病危也另有隐情。阿娘想想傅七娘子，这怕是赵国公常使的法子。”

“斐斐，阿娘平日里对你管束不多，但有些话不能乱讲。”独孤皇后虽这样训斥宋燕绥，却也清楚她不是会乱说乱猜的人，因此心中发凉，连带着呼吸都急促几分，她用力抿着唇，宋燕绥却看见她搭在桌沿的手指分明微微颤抖。

宋燕绥心里难过，又知独孤皇后只会比自己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于是倾身前去握住独孤皇后的手，低声道：“阿娘，斐斐心里也不想信，但许州传来消息，说姨母已经有孕五月有余，阿娘也是知道的，算算日子，姨母有孕时姨夫正在阳关，是八月才回了许州。阿娘，正因如此，斐斐才要单独同阿娘说此事，等过完年，大约过了元宵，斐斐想去一趟许州。”

“不行！”独孤皇后反手握住了宋燕绥的手腕，严声拒绝：“如若真如你所查，你姨母——许州侯病重当真与赵国公有关，那你更去不得。你阿耶上回也说了，泊守年前便能赶到许州，那头还有你阿舅早派去照看的人，许州的事情，阿娘会想法子知会你阿舅，泊守既然去了，就叫泊守去管，你不许再碰了。”

“阿娘，原先是赵家在暗处，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将他放到明处，我们手上没有赵家的把柄，却要在此时将此事捅开来说，阿娘不是想不通的人。再说，表兄的性子阿娘也知道，表兄最看不得这些事，向来直来直去。赵国公将此事瞒到今日，心机深沉，就连阿舅派去的人都未曾发觉他曾到许州，表兄又如何窥探他的去处？”

宋燕绥很急切地再劝独孤皇后：“阿娘，斐斐知道阿娘是担心女儿安危，可正如阿娘所说，许州有表兄在，许州如今是阿舅手下人在管，料想赵家不敢在许州伤我。”

独孤皇后扭过头不去看宋燕绥，宋燕绥心中堵得慌，只能再向她坦白：“阿娘，斐斐会和魏国韩王一起去许州，我与他一齐出现在许州，只说是替阿耶去看望忠臣，不会使赵家起疑心的。”

独孤皇后瞬时便猜到了宋燕绥的心思，她猛地转过头来望着宋燕绥，问她：“你决定要嫁他？”不等宋燕绥回答，独孤皇后抬手拍了一下桌面，三人面前的茶盏都跟着一震，宋燕绥的那一盏因放得离桌沿最近，竟直接从桌上落下，盏中剩下的半口凉茶都泼到了她的裙面。

“宋燕绥，嘉晏公主，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独孤皇后顾不上理会，她起身俯视着宋燕绥，声音中明显带上了十分怒意：“你以为你去同孟攸宁做这份交易，将自己的婚事赔出去便能打消赵阔戒心，叫你去许州将事情查个一清二楚？最后你是不是还想要找个法子把功劳交到你阿兄手里，成就你阿兄贤名？”

“可是斐斐，你有没有想过，劭国不是只有你，劭国有皇后、有太子、有圣人。你不仅仅是劭国的嘉晏公主，在你阿耶可以送你的所有封号与身份之前，你先是阿耶和阿娘唯一的女儿！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他一个赵阔就能将我唯一的女儿的婚事作为筹码？”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