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绥出了孟攸宁的门便沉默不语，周渝喊了她好几声她也只说回了九思殿再说。见她面色不虞，周渝也不再多讲，只先叫阿狸驾车回了定阳侯府，又从定阳侯府随宋燕绥一起进宫去了九思殿。

宋燕绥平日里进了九思殿便自在随性需对，今日却不同，一路走进内殿，还将日新等人都留在外头，又特意叮嘱了众人不要进来送茶点、不要进来打扰，这才拉着周渝又进了书房。

周渝也知道她要说的事情重要，顺手将书房门窗都关上，径直坐到宋燕绥身边问她：“出什么事了？孟攸宁同你说了什么？”

“他真叫人去了北边。”宋燕绥习惯性的用左手大拇指贴着食指的指侧轻轻摩挲，将那张被烧毁在孟攸宁那里的纸条上的内容将给周渝听：“自姨夫病后，不止赵许氏，连赵竺都一直待在许州。赵竺是北地的嗣公，赵国公执掌兵权，许州也是军机重地，许州侯病中，按理说他要去许州是要向阿耶上报，待阿耶同意后才能出行。可他去了，不仅阿耶不知道，连现在阿舅的人已经派去许州月余也没听到任何消息。还有一件事，永康姑姑自阿兄大婚后回到北地便住进了佛寺，这几年鲜少露面。”

周渝目光沉沉，他思索片刻，问宋燕绥：“孟攸宁递来的消息，你信他？”

宋燕绥点头：“这是他同我谈买卖送来的诚意。况且赵家的事对他要做的事没威胁，他对劭国也没兴趣，没必要拿这个来骗我。”

周渝却觉得她太相信孟攸宁，便问：“你怎么知道他对劭国没兴趣，若真没兴趣，又怎么会一次次提起要娶你，狼子野心。”

宋燕绥总不能告诉周渝自己确定孟攸宁不想同劭国开战因为上一世阳关之战。当时孟攸宁明明在场面上占优，却连连休战，最后叫周渝拿下阳关。宋燕绥倒不是觉得周渝之才不如孟攸宁，只是当时魏国兵力与粮草储备都比劭国占优，若不是休战那三日给了劭国喘息之机，最后哪怕劭国依旧得胜，怕也会是战况惨烈。

这件事在宋燕绥想起孟攸宁此人后便一直被她记着，她总觉得孟攸宁对与劭国相争一点想法都没有，况且按照孟攸宁的说法，前世那场大战怕也不是他的想法，宋燕绥也因此在此事上对他多了几份信任。

宋燕绥最后只对周渝说：“总之，比起赵家，暂且信他就是了。”

周渝没法子，又问她：“赵竺的消息，我再派人去许州探探虚实？”

“也好，此事尽快。”宋燕绥又叮嘱他：“对了，渝阿兄，我想趁御药局暮岁外出布诊时带人再去普陀寺看看傅七娘子，我身边已有徐学珍，但傅七娘子毕竟是被人下毒，我想再寻个江湖游医，对解毒或许能了解多些。此事我也交给孟攸宁去办了，他寻到人会去找你，到时还麻烦渝阿兄替我安排。”

周渝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宋燕绥，心里不放心，劝她：“斐斐，你同孟攸宁还是不要有太多往来，这小子不知道装着什么坏心思。”

宋燕绥却忽然想起孟攸宁最后问她周渝是不是能随意出入九思殿，隐隐约约明白了孟攸宁的意思。想明白后却觉得有趣，兀自笑一下，叫周渝莫名其妙，宋燕绥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笑，只说：“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总归韩王暂时不会害我就是了，我心里有数，渝阿兄不必担心。”

她同周渝也没坐多久，两人讲完了事情，宋燕绥正想留周渝用晚膳，便听日暖来敲门说是凤阳宫派人来请她过去。这个时辰过去，大概是独孤皇后听说她回宫了要来问问结果，她要在凤阳宫留膳的，就不好留周渝了。好在周渝也知道独孤皇后是要找宋燕绥讲事，同她告别后便自己出宫去了。

宋燕绥换了件比下午出门时稍厚些的袍子，又拿了个暖炉在手中，趁着天还是微亮上了软轿到凤阳宫去了。她来时只觉得是独孤皇后找她，却没想到劭帝和宋燕靖也在，父子两个还专程到了门口来接她，除了在兵营中走不开身的宋燕慷，一家子倒是聚在这里了。

“斐斐来了。”独孤皇后正在给几个孩子盛汤，见宋燕绥到了，也将手边的碗放下，叫宋燕绥到自己身边坐。

这几个菜都是宋燕绥爱吃的，一看就出自独孤皇后之手，宋燕绥左右看看，最后还是问宋燕靖：“阿兄，怎么不见阿嫂？”

宋燕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哦，你阿嫂说她身体不适，我就让她在延吉宫歇着了，总有那些嬷嬷照顾着她，不必担心。”

宋燕绥点点头，转对劭帝与独孤皇后说：“天气冷了，阿耶阿娘也要注意身体。尤其是阿耶，虽说人冷精神，政华殿也好、明诤殿也罢，阿耶还是叫人烧暖和些，别伤了身体反而耽误大事。”

“则明，你看看你阿妹。”劭帝乐呵呵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先看了看宋燕靖，又对独孤皇后说：“还是女儿会关心人。则明最近忙，自己都顾不上自己，还有幼郎那个臭小子，这么些天没进宫看看你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报个信。”

独孤皇后却说：“兄长把幼郎同其他将士们一样对待，这对幼郎来说是好事。”

劭帝点点头，对独孤皇后道：“这也是我为何愿意将幼郎交给兄长。算上两头，幼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就被哄着，也只有兄长能好好教导。”独孤皇后知道劭帝的心意，给他夹了菜，却劝他晚上少吃些。

宋燕绥目光绕着几人转了一圈，还是问：“阿耶今日怎么突然想斐斐了？还特意叫上阿兄一起到阿娘这里来蹭饭？”其实劭帝常常住在凤阳宫，这也是为何宋燕绥平日里很少到凤阳宫中用晚膳，父母单独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她也不愿跑来打扰。但像今日这样特意把她和宋燕靖叫来，还真是少见。

没想到劭帝将手中筷子放在一旁，又看了一眼独孤皇后才对她说：“斐斐，今日送来的急报，许州侯，怕是撑不到过年了。”

“什么？”宋燕绥今日才听了许州的消息，又听劭帝这样想，免不得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她也将碗筷放下，急忙问劭帝：“先前不是说有半年时间吗？从阿耶同我讲时要到元月也才三四个月，怎么现在连过年都不行？”

“斐斐——”劭帝也不知道为何宋燕绥对许州侯这样关心，明明独孤皇后与许州侯夫人的关系算不上好，宋燕绥从前与这个姨夫也并不亲近。不过他只当是消息来得突然，生离死别的事，宋燕绥又只有十六岁，便向她解释：“原先也只说最多半年，如今魏使已归，许州侯也能安心了。”

许州侯能安心，宋燕绥却不能安心。孟攸宁今日递来的那张字条上的字仿佛就在宋燕绥眼前跳，可如今她也只能再多问劭帝一句：“那许州如今……？”

这本不是她该打听的事，可见她实在是担心许州，劭帝也还是同她讲了：“我同你阿舅和阿兄商量过，许州除了你阿舅原先派去的人，过几日还会让泊守去一趟。有你表兄亲自去许州，你总放心了吧，嘉晏公主殿下。”

宋燕绥知道独孤霈是可靠之人，再者她如今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点点头，专心进食不再多说什么了。

饭后劭帝又领着宋燕靖去了书房谈事，宋燕绥留在独孤皇后身边陪她说话。独孤皇后屏退左右，好一会儿才问她：“今日和韩王谈了些什么，心不在焉的。要不是你阿耶宠你，今日你再三问起许州，怎么也要挨罚的。”

永康长公主虽是皇亲，但到底和独孤皇后没有血缘，许州侯夫人却不一样，再怎么不亲近，那也是独孤皇后的亲姐姐，宋燕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和独孤皇后说这个，便讲：“韩王想要的，和我原先想的不一样。”

独孤皇后看她这样便知道她有话没说，却也不多问，只说：“怎么？你以为他想要魏国的皇位，实则他就是要你？”

宋燕绥闻言一惊，抬头看她：“阿娘怎么这样讲？他还是想要魏国的皇位，只是他不是想要我帮他查康家，他只是想要我——”宋燕绥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孟攸宁后来的话，只能含含糊糊地解释：“大概是想叫我去给他当管家的吧。”

这下反而是独孤皇后惊讶，但她思索片刻便大概明白了，问宋燕绥：“他的意思是，他想拿你当幌子是既要用来挡他私下那些运作，还要让你挡康家给他选的王妃？”宋燕绥点点头，独孤皇后都要被气笑了，伸手戳了下宋燕绥的头训她：“看着聪明，怎么遇上这种事这样糊涂！”

宋燕绥没懂独孤皇后为何这样说自己，她很好学，马上搂住独孤皇后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胳膊问：“我怎么糊涂了？阿娘，你知道我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你教教我。”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