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绥到时独孤皇后正在给园中花草浇水，她身边跟着顾昭容，见宋燕绥来了，顾昭容先行礼道：“贵主万安。”又转向独孤皇后说：“既然贵主来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娘娘了。”

独孤皇后点点头，对她说：“二娘如今年纪还小，但既然你记挂着，我也会替她多注意。嘉晏如今尚且在我身边，你也不用太着急。”顾昭容自然应下，不再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

宋燕绥反倒来了兴趣，问独孤皇后：“阿娘，顾昭容同你说二娘什么事了？”

独孤皇后看了她一眼，随意回了一声：“没什么，二娘比你也小不了多少，顾昭容是她的亲生母亲，着急她的婚事而已。”

怪不得要说起自己。宋燕绥也没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上前去接过了独孤皇后手中的浇壶便问：“阿娘特意叫阿耶把斐斐喊来又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斐斐说的？阿耶也真是，魏国的傅相公还未走呢，便直接叫我来阿娘这里，阿耶平日里老说阿弟没规矩，我看，是阿耶自己没带好头。”

独孤皇后忍不住笑了，直接伸手去捏她的耳朵，嗔道：“也就是你敢这样说你阿耶！偏就是要当着魏国人面说，你阿耶是在给你撑腰呢。”宋燕绥不解，独孤皇后也不愿意让她知道背后的小心思，干脆直接说了正事：“你阿兄前几日来找我，忽然问起永安侯家的七娘子。”

宋燕绥脸色变了变，独孤皇后便知道此事是她向宋燕靖提起的，便问：“你和永安侯府没有往来，芸娘原先被我选作太子妃时虽常常出入宫中，与你却不算熟悉。斐斐，你怎么会突然向你阿兄提起芸娘？”傅七娘子单名一个“芸”字。

宋燕绥故作惊讶地眨眨眼，用了问宋燕靖时同样的说法解释道：“是前阵子在外头跑多了，就听小娘子们说了这些闲话，当然阿兄与阿嫂订下婚事我年纪还小，如今听了这些话好奇罢了。”

独孤皇后把她的神情收进眼底，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问她，便只说：“也罢。芸娘一病这么些年，我虽常常叫奉御去看望她，却不见她身子好转。至于你阿兄，他能问一句芸娘已经很好，如今他与你阿嫂成婚，太子妃尚未有所出，他去探望芸娘多少于礼不和，你若是方便，哪日替阿娘与你阿兄去普陀寺看看也是好的。”

宋燕绥心中惊喜，面上却不敢表露，问独孤皇后：“我自然愿意替阿兄跑这一趟，但是，阿娘，阿嫂会不会怪斐斐啊？”

独孤皇后摸了摸宋燕绥的脸颊，安慰她说：“是阿娘叫你去的，你阿嫂还能怪阿娘不成？”

面上不能怪，心里呢？宋燕绥这样想着，却还是应下了这份差事。傅芸此人对她来说太重要，哪怕引起众人疑心，宋燕绥也没法放弃，更别说如今有了这样光明正大的由头。宋燕绥恨不得今日就去，可想到与黎妍有约，她也只能暂且搁置，同独孤皇后道别后便出宫找黎妍去了。

因在宫里耽搁了些时间，宋燕绥到时已经午正，她同黎妍一起先在离宫门最近的一处学堂转了一圈。这一处课舍是京中四处女学中最大的一处，离六部衙署近，等女学正式开始授课黎妍便要在此处上学，宋燕绥也就多上心了些，看着看着便说要自掏腰包再在院子里多修一个凉棚。

黎妍自然不乐意，劝她：“斐斐，你心意我领了，只是原本说好了的，四处学舍依统一标准修建，你在这里给院子里搭凉棚，其余三处便也要建。虽说我们要来女学读书的小娘子们也不是那认着’女静男动’之言的人，但大家平日里在此念书，活动的机会也少，就不必多事来搭这个凉棚了。”

宋燕绥倒也没坚持，只是说：“搭起来也是给你用，你觉得不用就算了。”

两人转了一圈觉得有些累，黎妍便提议到永宁坊去：“永宁坊那处女学隔了两间铺面不是云记面馆吗？现下正是吃芥菜的时候，他家虽然面做得一般，但是配的腌芥菜酸酸辣辣倒是好吃。”正说着，两人走到堂口一股冷风吹过，黎妍打了个哆嗦催她：“快点斐斐，去喝口热汤也是好的。”说罢便往马车上跑。

黎妍是穿惯了裤装的，大跨步三两下便跑远，日新跟在宋燕绥身后走，侧过身来帮她挡风。宋燕绥并不着急，日新却也催她：“娘子也快些吧，娘子的身子随已大好，却也不能再受寒了。今年冬日比往年都冷，娘子回头还是得听日暖的穿厚些。”

宋燕绥自己是不大畏寒的，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数，这样的风不止于让她生病，但她向来不愿让别人担心自己，听日新这样说，也多少加快了步伐，踩着矮几钻进了暖和的马车里。

永宁坊离得不算远，此处算是劭都最热闹的地界，不然周渝也不会将探听消息的铺子置在这里。云记面馆做的是午膳生意，此时铺面里人正多，日新正要叫跟来的给使去知会掌柜的，却见一个熟面孔从不远处挤出来走到了她们车前。

“日新阿姊，郎君远远认出贵主的车架。今日面馆生意极好，郎君也是刚刚才得来一间包房坐下，便叫我来问问贵主要不要一处用膳。”

他向日新行礼，日新也客气回礼，应道：“娘子今日是同黎娘子一起，你且等我问问娘子。”转身走到马车窗前轻叩两声，日新凑上去对宋燕绥说：“娘子，是周小将军身边的阿狸，说是周小将军也刚在包房，问娘子要不要到一处用膳。”

宋燕绥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周渝应该是同孟攸宁在一处，便直接推了马车门去问阿狸：“你家郎君可是同贵客在一处？”

阿狸点点头说：“正是，贵客今晨便说要来吃蟹黄面，贵主也知道，这入了冬时令便过了，况且云记不做早膳，郎君也是好说歹说才劝了贵客午时再来试试现下的口味。”本不应该说这样多，只是阿狸觉得周渝最近实在是被魏国这位韩王折磨得身心疲累，便想着在宋燕绥面前说说，想让宋燕绥也帮周渝去说说好话。

宋燕绥却只笑了下对他说：“难为你家郎君了，贵客应当是搞不懂这些的。”她拍了拍黎妍的膝部示意她一同下车，几人跟着阿狸绕过店中人群一路绕上二楼，阿狸停在最里侧的包房门口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动静，门被从里面拉开，宋燕绥看着站在门口的周渝，笑盈盈地问：“看来渝阿兄是领了个好差使，正是巡城的时辰还能坐在这里等一碗云记的面。”

周渝哪里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只能无奈一笑，向她求饶：“好了，快进来吧。”

黎妍刚刚听到宋燕绥和阿狸说话，想到她们讲的贵客应当是跟着魏国使团来的那位韩王，知道这么个角色，见面还是第一次，但是她却认出了站在孟攸宁身后的能虑和能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窜到宋燕绥身边悄声道：“斐斐，这两个人不是那日——”

周渝看来她一眼，问：“难道斐斐认不出来吗？”黎妍不说话了，周渝便小声对宋燕绥解释：“今日云记人多，怕你等不过来才叫阿狸去问你。”

宋燕绥点点头，也没管黎妍在想什么，径直走到桌前坐下，一张大圆桌，正正坐在了孟攸宁对面，黎妍也跟上来坐在她的右手边，日新一言不发给两人倒水。

嘉晏公主一言不发，孟攸宁当然要服软，先开口向她问好：“嘉晏公主，好巧，在这里遇上。能叫嘉晏公主屈尊与某同桌，想来这家面馆的口味确实不错。”

他面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宋燕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对他说：“看来魏国确实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韩王在我劭国待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就流连忘返，为了寻个借口在劭国久留，连自己的面子都不要了。”她冷笑了一下，也没给孟攸宁说话的机会便接着道：“君子一言才是驷马难追，是我误会了，原本韩王应该是算不得什么君子。”

自家主子被宋燕绥这样毫不客气地说了一通，哪怕她是劭国公主，能安和能虑也忍不下去，却听孟攸宁问：“傅相办事这样不牢靠，这么早就让贵主知道了？这件事——是某辜负了贵主信任，贵主生气也是应该的。”

坐在边上的黎妍已经愣住了，还是周渝觉得气氛不对，走过来坐在宋燕绥另一侧，并不去看孟攸宁，只问她：“斐斐，怎么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宋燕绥不愿开口，孟攸宁却并不介意让周渝知道，便说：“哦，应当是某请傅相帮忙去向劭国陛下求一件事，傅相疏忽了，竟然叫贵主这么早就知道了——”他望着宋燕绥紧绷着的漂亮脸庞，微笑着向周渝解释：“某想向劭国陛下求一个恩典，希望他能准许某娶一位劭国公主回魏国，其实，若是要叫某婚后同公主一起住在劭国，某当然也是愿意的。”

他口中说的虽然是要娶一位公主，并没有说是哪一位，但此时他面前就只有宋燕绥这一位，孟攸宁一口一个公主，倒说的像是他要求娶宋燕绥。

周渝的脸色已经沉下去，宋燕绥及时开口道：“我出宫前圣人已经当面拒绝贵国傅相请求，韩王若还讲理，这件事情就不该再提，也不要再想。”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