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珏一推门，门后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

入眼是一条幽深的小道，阴冷干燥，仿佛数百年不见阳光，嶙峋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闪出细微的蓝光，缥缈的水声自远方传来。

楚江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但是他可以确定这里不是王宅，因为浓郁的魔气盘曲环绕经久不散，如果不是长时间有大量魔族聚集在此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须臾，楚江珏停下脚步召出清曦——清曦剑银光大盛刹那间照亮了整条小道，即便如此这条小道依旧看不见尽头。

“幻境么？”楚江珏喃喃自语，心忧顾峰辞孤身一人，半晌抿起唇抬剑朝前方斩去。意料之中的轰鸣崩塌之景没有到来，凛冽的剑光撞入石壁消失无踪。

楚江珏微微蹙眉。就在这时前方的景象变了，小道逐渐变宽变亮，不消多时赫然出现了一间殿堂，赤金的香炉与渺渺的烛火交相辉映，屏风背后放着一张美人榻，蜀锦的缎子上绣着金线，隐隐散发出一阵灵力。

殿堂中空无一人，楚江珏不由自主地握紧清曦剑，缓缓走了进去。

幻境顾名思义，只有迷惑性，要想杀一个人除非在幻境中叠加杀阵——但楚江珏一路走来仔细探查，没有察觉任何杀阵；要么就是把入阵者困在幻境中一辈子。

要想出幻境必须找到阵眼。

随着楚江珏的走动，屋子的格局开始发生变化，往里走竟然出现了一间卧房，卧房房门半掩，透过门缝能依稀看见散落一地的衣裳，靡靡之音清晰可见。

楚江珏推门的手僵在原地。这幻境之主的确抓住了楚江珏唯一的弱点——未经□□。

仙尊雪白的喉结微微一动，耳边回荡着时而低哑时而缠绵的声音，即使知道这是幻境依旧觉得尴尬，心道幻境之主框他进幻境就是为了让他看一场活春宫吗？

如果是半年前的楚江珏，此刻已经选择武力拆幻境，但现在他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令月的话——“羞什么羞，情到浓时水到渠成，你早就到尝欢的年纪了”。

楚江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用力推门——门碰到墙发出一声巨响——屋内的人完全没有反应，依旧埋头干自己的事，楚江珏却蓦地僵在原地。

卧房靠墙放着一张大床，两道人影交叠在上面，但却没有楚江珏想象中的“情到浓时水到渠成”，底下那人双手被红绳缚住，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显出深切的红痕。

“给我滚！”那人明显怒到极点，用力把另一人推下床，光洁素白的身体单薄地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红绳在他手腕上勒出丝丝鲜血，他脸色苍白跪在床上穿衣，一颗一颗将扣子扣好，雪白的指尖不住地发抖。

楚江珏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已经被踢下床的男人。

男人衣衫全开，露出精壮的腹肌，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很紧，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把床上那个人狠狠撕碎。但他忍住了，半晌躺在地上低低地咳了几声，声音沙哑沉闷：“师尊……”

床上的人身体不经意间颤抖，厉声道：“闭嘴，我不是你师尊。”

如果楚江珏眼没瞎的话，床上这人活脱脱就是他的模样，只是面色苍白虚弱，看上去憔悴许多；而地上躺着的这位就是顾峰辞长大后的模样。

幻境中的顾峰辞低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一口血。他浑不在意地用手一抹，望着天花板：“师尊，你想逃现在就逃吧，今夜魔宫没有守卫。”

“楚江珏”手一顿，狐疑地转过头。

顾峰辞瞳光有些发散：“我要死了，中了鸳鸯蛊，找不到人双修今夜就会死。”

“胡说八道，堂堂魔尊怎么可能却伴侣……”“楚江珏”话音未落就被顾峰辞打断了：“我不想碰她们，把人全赶走了。”

“楚江珏”话音蓦地一滞。

顾峰辞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已经出现了鸳鸯蛊的蛊纹。他痴痴地看着“楚江珏”，就想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师尊，现在你懂了吗？”

“今夜，不是你妥协就是我死。”顾峰辞露出一个笑，那笑没有一丝快乐的意味，渗人又疯魔，宛如地狱中伸出来的白骨爪，严丝合缝地阻断了“楚江珏”逃走的可能。

“师尊，你舍得我死吗？”顾峰辞重新按住“楚江珏”的肩膀，轻而易举将那人按回床上，嗓音低沉沉醉，宛如醉人的毒酒，一点点灌进“楚江珏”的骨髓，将这具从里到外都干净剔透的身体染上世俗的尘埃……

楚江珏终于忍不住冲上去：“等等！”

黑雾腾空出现挡在楚江珏面前，被清曦剑一剑击散，四下窜逃着无声无息笼罩在楚江珏四面八方。后者如今心神震荡，一时恍惚之下被他钻了空子，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到耳中。

黑雾不攻击他，只是围绕在他周围不让他视物，楚江珏眉峰用力蹙紧，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回答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想让你见到你那亲爱的徒弟最真实的一面。”

黑雾外“顾峰辞”终于得手疯狂大笑：“楚江珏啊楚江珏，你还是败了。”

“什么鸳鸯蛊，我怎么可能把命托付在你手上。”

“堂堂仙尊，人族第一人，方才的模样……当真是诱人得紧……”

“顾……顾峰辞……”那断断续续的，虚弱无比的声音声声泣血，伴随着男人阴谋得逞的大笑声，令人遍体生寒。

黑雾中，饶是受此屈辱的不是自己，楚江珏依旧觉得浑身发冷，半晌才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流动的黑雾好似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尊重地离他远了些：“我是在帮你啊，帮你认清身边的小人，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楚江珏现在脑子犹如一团浆糊，懵懵懂懂听不真切，喃喃自语：“回头……是岸？”

“对，顾峰辞此举难道还配当你的弟子吗？”黑雾激动地跳跃起来，“你就该杀了他，一个半魔，欺师罔上，如何还配活着？”

杀这个字眼实在太沉重，楚江珏用力闭上眼，不知怎的他不想说出这个字，也不想如此对待顾峰辞。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我不想，不想。”

轰！刹那间天光如同流水倾泻般照下，伴随着一声无比担忧急切的声音：“师尊！”

楚江珏蓦地抬起头，迎面看见少年模样的顾峰辞朝自己跑来，少年逆着光，青涩的眉眼看不太清，依稀和幻境中成年顾峰辞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楚江珏呼吸急促起来，他很想冲上去抱着少年，但少年的模样却让他觉得害怕。他害怕会和幻境里的楚江珏一样，经历那么深，那么悲伤的绝望。

“噗！”楚江珏胸中猛地一痛，兜头喷出一口血，踉跄了一下忽然昏迷倒地。

顾峰辞及时把人接住抱在怀里。少年颤抖着去摸楚江珏鼻息，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活着。

黑雾一看幻境被破就想跑，被令月一箭射穿，分成两团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逃去。令月冷笑一声：“跑？跑得掉吗？”

少女双手变换结印，空中赫然出现两道雷云，下一刻电闪雷鸣只追着两团黑雾劈。

安澄逸眼看着黑雾逃不出去，疾步走来给楚江珏诊脉，眉峰微蹙：“心神不宁，被那黑雾钻了空子。”

“严重么？”顾峰辞急忙追问。

安澄逸没有开口，眉峰皱得很紧，抬起头看着顾峰辞：“他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安澄逸见顾峰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微微眯起眼继续追问：“和你有关，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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